來了個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的男子，是個凡人，二十七八的年紀，發上系着一條灰色的發帶。他叫葉碧展。

他見到止淵說的第一句話是：“居然真是女人。”

沒有鄙視的意思，隻是忍不住驚歎。

“怎麼？”

第二印象讓止淵對這個來到虛空能如此淡定的凡人增添了一點賞識。

“見過白尊，葉某唐突了。”葉碧展拱手行禮，舉止從容，“初來乍到，貴地處處充滿灑脫快活的氣氛，我想主人應是個不拘小節之人。”

止淵：“一介閑人，沒什麼好多禮的，随意些。”

葉碧展又道：“我見城外人對白尊甚是尊敬，誠摯由心，我也算一方之主，卻于此不及。敢問白尊是如何俘得衆心的呢？”

他還請教起來了。

止淵沒怎麼想，回答道：“大概，因為我夠強？”

“……”

這……當真不及。

“我今日莫非真遇着神仙了？”葉碧展道。

“不，”止淵否認，“你可能要失望了，我這裡，沒有一個神仙。”

葉碧展卻不然，不緊不慢地道：“有雲：‘神乃心之所向，是為信仰；神可為人為物、為實為虛；神可為萬人敬，亦可受一人崇。’我聽過仙山的神迹，你若為山神，便當得‘神’字。”

止淵笑了，問道：“所言甚妙，這‘有’是誰？”

“……正是我要找尋之人。”

“哦，來找人的。”

“久日思念，禁不住熬。”

止淵随口感慨了一下：“又一個尋怨女的癡朗……”

葉碧展卻正了色道：“非女子。”

止淵聽後是一頓，目光凝在他身上，從他神情已然确認。而在此之前，她“嗅”到的東西是沒有錯的。

止淵的表現對葉碧展來說意料之中卻又意料之外。有反應，但她比任何人都顯得平淡不驚。

“白尊也要笑話我麼？”

止淵收回那點詫異，隻善意地微微一笑，口吻輕松地道：“我遊遍大千世界，什麼沒見過？‘情’字，是很難說清的。”

葉碧展：“……白尊放我進來，是願渡我，願觀聞我的過往？”

司儀有事先相告，倒省了止淵不少口舌。

“那就看你願不願意，讓我觀聞了。”

-

風摻着腥味，卷起風沙，兵甲男兒立于遍野橫屍之中。

硝煙，血，死人。

敵軍屍體與我軍屍體橫七豎八堆成坑坑窪窪的人肉地鋪，他所在軍隊的士兵，逃的逃了，死的死了，隻剩他一個人在戰場。

如果他們的援兵能到，這場戰争應該可以是他們赢。因為他們有人戰至最後。

而就在他以一人之力瘋狂地殺光最後一個敵人之後，敵方援軍趕到了。屍海之外築起一面人牆，人牆後面是裝備齊全的兵馬方陣，一面面飄揚的戰旗上，是“霁”字。

敵方是霁國。

而他的國……不，早已不是他的國。

自己軍隊的戰旗不是掉落後被埋在屍體下被血浸污，就是讓戰火給燒沒了，一點影子都看不到。

所以算哪方勝利？

除非他一個人殺光那些援兵他就能赢。但怎麼可能呢？

他已精疲力竭，要不是腳下有屍體借來倚靠，外力推一下他就能倒。

倒在這片屍海中，悄無聲息地死去，然後被一同扔進萬人坑或是直接暴屍黃沙化作白骨無人問津。

他擡起疲憊的雙眼。

葉碧展看着那對目光打過來時，心裡一顫。好久，沒有看過他這樣的眼神了。

一旁就是騎在馬背上英姿飒爽的“葉碧展”，身後是千軍萬馬，他為首。

“什麼情況？”

一來就是這種場面，止淵對這樣的血腥場景怎麼說還是有一點點抵觸的。

“霁安之戰。”葉碧展說，“我和他，就是在戰場上相遇的。”

“就是他？”止淵舉目，前方較遠處那人傷得不重，就是累得不行，“同敵人血拼一個半時辰戰至最後？”

葉碧展講述：“他原為安國吞并的汐國的親王，文韬武略，曠世奇才，亡國後淪為安國階下囚，發配邊疆充軍。我為霁國之主，率兵伐安，未料最偏僻的西部邊防較他處難攻，我受坐鎮者卓絕謀略所引，遂親自支援西部，然後……”

空氣中硝煙彌漫，收拾完其他戰場的副将随最高将領左右，此時有着同樣的疑問，不确定前方立着不動的人是死是活。

“他死了沒有啊？”

“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