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東西靠近，止淵先發覺的，就在薄橋上，她的正前方。如他們所見，一襲紅衣從橋的那一頭飛過來，落腳，相距幾步遠，同他們面對面停下。他們也止步。
紅衣單單看着止淵，兩隻眼睛明亮有神，安安靜靜。但葉碧展覺得她是想說話的，隻是啞了說不出來。她的世界，也是無聲的。
止淵抿唇給她一個微笑，紅衣随之咧起嘴角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笑或許比哭更能打動人心。葉碧展還發現，這時的紅衣眼睛裡并沒有淌下那種熒光淚。
“孟羌，清姐姐來此是有要事要辦，你……”
話還沒說完，女鬼似乎懂了，遂一個轉身消去身影，像一種因他人的突然來訪而受驚或羞澀的逃跑。
紅衣女鬼不見了，剩下前方平坦的橋。
“呃，我是想問她要不要一起……”
“第一次見她笑耶。”
他們繼續過橋，紅衣并未走，在他們身後怕打擾似的隔着十幾步遠尾随，時隐時現。
“清姐姐，她還在後面。”
止淵不回頭地說：“讓她跟着吧。”
-
葉碧展見到了傳說中的閻羅王，可算明白為什麼止淵管他叫“閻大頭”了。因為他是隻大頭鬼。
閻王的頭有普通人四顆腦袋那麼大，像吹起來似的，五官異常扭曲，腦袋大，偏偏又身形矮小，四肢粗短，就是個小矮人。（作者：毒奶粉+侏儒症……）
腦袋很圓應該很好踢……罪過罪過。
另外，葉碧展問大黑大白，閻王他是不是穿的假面？鬼差兄說閻王“上朝”示鬼時才戴假面。
真的是，假面原來有遮美的，也有遮醜的。
他們到時，閻王正擺成個……不能稱作“大”字，躺在座椅旁邊的地上，大腦袋耷拉在台階外邊，呼呼大睡。
大黑大白用跟普通同事說話一樣的語氣喚之“閻羅”。閻王翻個身，迷迷糊糊地支起大腦袋眯着眼，待看清紫衣，幾乎是整個彈起來，沒站穩，從台階上端一階一階地滾下來。
其滾到止淵跟前停住，疼痛都無暇顧及，不敢起身，蜷成團，将頭扣着地，手抖得不成樣子。
“大大大大大大神！姑奶奶！真是您？您您您怎麼來了……”
後面是一堆忏悔與求饒的言辭，略。
葉碧展從中拼湊猜測，大抵猜個三四分：止淵當年化鬼來到陰間，那大頭家夥垂涎其美色……就使壞想調戲人家？于是乎地府被毀了……
是吧，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妖子啥的對她都是那個敬，大頭膽夠肥。
止淵懶得聽，讓大頭閉嘴。
有閻王的配合，事情辦得很順利。大桌前人和鬼，隻止淵坐着，大黑大白負責查卷宗，閻王給止淵上茶，葉碧展則候在一旁。
止淵指指一邊對葉碧展道：“坐啊。”
葉碧展老實說：“不敢。”
止淵笑了，“我很可怕？”
葉碧展的表情在表達你在說什麼屁話呢。
矮墩墩的大頭識趣地推葉碧展上座，笑眯眯地道：“請坐，閣下。要不要來點本府茶水？”
一杯黑褐色半透明粘稠狀的茶水擱到他面前。
一切讓人難以消化。待回到陽間跟人說我去了趟陰曹地府，見了黑白無常見了孟婆，閻王還客客氣氣地請我喝茶，誰信？
葉碧展盯着那黑褐色液體，沒敢動。為什麼，那可是陰間的東西。
止淵看出他的顧慮，悠閑地旋着杯喝着自己的，邊道：“鬼茶，用深穴靈芝以忘川之源萬年地底沉冰融化成水煮沸浸泡而成，陰間最幹淨的東西。為陰物卻無陰氣，具養魂健體的功效。天帝曾為求一壺……”她轉向閻王，“花了多少錢來着？”
閻王道：“回大神，天帝當年給價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天石。”為顯示貴重，考慮到葉碧展身份，補充，“十天石等于凡間千乘。”
葉碧展：“……！！”
天價！！普通小國都不一定有五百乘……
止淵問：“這麼多錢用哪去了？奈何橋都修不起來？”
有點後悔炫那一下，閻王隻好硬着頭皮道：“小的上了天帝的當，答應以此價換了件聽說是鬼可以披着在陽間大白天溜達的金絲鬥篷，然而小的隻披了半個時辰就失效了還差點被灼傷……”
閻王知止淵與天庭有舊怨，惡化天庭弱化自己，不失為一損人利己的良策。
止淵：“然後？上天找天帝說理？”
“沒，沒有。”失策了，怎麼要問然後呢，但他不敢撒謊，“本來是想的，但是鬥篷讓小的不小心落進忘川裡化沒了，死，死無對證……”
然後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天石白白化為泡影……
旁邊兩位鬼差頭子氣不打一處來。
“好啊，我說鬥篷你怎麼用了一次就不用了，問你借你不肯還說貴重之物需好好珍藏……原來如此，珍藏個狗屁！騙鬼！”
“地府為什麼窮？”
“不窮才怪！！”
閻王頭低得像要掉下來。
“喝麼？”止淵再次看向葉碧展。
喝，怎麼不喝，不賣白尊的面子也要賣錢的面子，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天石……六百六十六萬六千六百乘……
我是“身價”最貴的國君！！
咕噜咕噜，喝了，什麼味兒？苦不及中藥，但有一種很刺激的嗆鼻之感。這難道就是來自金錢的壓力！
一杯下肚，葉碧展花了很久才緩過來，“對了，白尊，你送我的那十壇神酒多少……一壇……不，一杯多少錢啊？”
止淵說：“不知道，嗯，改日找天帝問問？”
葉碧展有點鄭重地道：“我會不會……被天、帝，追殺？”
大黑大白不久便将一堆卷宗抱來，“找着了。”
一句話将葉碧展所有注意都吸引過去。
兩鬼翻翻死亡名冊，對着冊子的一面念出死者身份、大緻生平事迹及死亡時間，葉碧展認真一一對應過，沒有錯。
止淵問：“魂呢？什麼時候勾的？送去投胎沒有？”
兩鬼又翻翻，結果是：“咦，沒有勾魂記錄？”
将死者魂魄勾入陰間是地府一類作業鬼的工作，鬼差并非隻有一對，大黑大白是“總管”，還有衆多的“小黑小白”。
總管召來相關負責的小鬼差，小黑小白裝束同是黑白兩色，但比起大黑大白則簡陋許多，威風也是遠遠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