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日匆匆離别,她消失在人海,從此也離開了他的世界。時至今日他又在人海中找到她,之間竟像是曆經輪回轉世一樣久遠。
聽到他的話,璟雯心中一震,面上露出驚訝與疑惑,“你……找我做什麼?”
他的心口處被女子眼中的平靜與疑惑刺痛,辛酸又無奈。合着那次離别于她而言真的是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能否再見也是不重要的。
璟雯看着男子邁開腿一步步走向自己,她對那樣的盯着自己的眼神感到陌生。她下意識就覺得是承不住的,心底的疑惑随着那步子走近而再添一層警戒。
不待動身避開,男子已來到她面前,俯身壓上來,将她一把抱住。
渾身裹滿陌生的令她始料未及的觸感,她霎時腦子一嗡,眼裡隻剩震驚。
他低着頭把下巴和一側臉埋在她頸肩與發間,摟在她腰與背上的兩隻手臂抱得緊緊的,像是要從這樣緊密的接觸中牢牢抓住其中真實。這個擁抱比親友間似乎更多了些親密與暧昧。
璟雯身子不自覺地僵硬,腦子還是嗡嗡的,近在咫尺的話音使她的意識回歸清醒。
語氣輕輕的,乏力的,埋怨、委屈與無可奈何。
“你走得可真幹脆啊,一點餘地也不留。”
找了她四百年……
找她做什麼……
無需再多解釋,已經足夠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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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雯此次到人界還沒待多久,尚未立起像以前一樣的伊先生的威名,而且此次也不打算待很久的,出趟家門讓自己功力盡失的事不可能發生第二遍。
所在的小城鎮人們生活安定,她喜歡民間恬淡和樂、忙碌而充實的日子;所在的醫館是别人的醫館,館主人不錯也信得過她,她平日除了打打雜,有時也幫着看門和看診。
醫館不似别的鋪子熱鬧,偶爾才有人來,清靜時她喜歡坐在櫃台前看書或者研究研究從藥櫃裡拿的現成的草藥。
而現在,醫館内多了一個和她一樣久待的人。
屋内有椅子,衣束高貴的男子安靜坐在一邊看着、等着她。台上攤有書本,而她根本看不下去,也不太敢看另一人。
是對方執意留下來的,說要盯着她跟着她,怕她跑掉。她有事要做,他便等她,看着她做。
彼此無言,屋内很安靜,空氣中彌漫着較濃的藥草味兒。
思緒總禁不住飄到門口相擁時的場景,璟雯對于薄時隔久遠的再次出現是不知所措的。活到現在沒試過這樣,出門在外無意被一男子惦記上了……甚至還惦記了數百年。
這這這……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哥說感情可以束縛人生實在太對了,她後悔那會兒沒想到将薄的記憶清除掉本不該記住的。自己的無意之失給他人留下了無端的念想,耽誤人家的寶貴年華,真是罪過罪過!
當下這情況,該如何處理呢?她坐在櫃台前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
偶爾有人來抓藥或看病,身為代理大夫她自然會對自個兒的職務認真負責,認真負責完後繼續默默地想心事。
雖被一個很久以前就開始惦記自己的男人盯着有絲不自在,但畢竟活到這歲數了,面對生活中的一些變故尚能保持冷靜。
幾番思索将變故分析出各種解決方案及其可能會導緻的事情的演變方向,并且也将自己的良心拿出來譴責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而無論采取怎樣的方案,有一點事實是不可改變的,她對不起人家。
她做不到回饋對方以同樣四百年相思的蠢事,也做不到舍身為人以身相許,而且即便她此刻把對方的記憶删了也消除不了對方因為她所花費的那麼多年的精力。她根本無法彌補。
總以為她的潇灑孤傲人生離那些情情愛愛什麼的太遠,不承想竟也有今天。
出神間走進來一個老漢,似乎是這醫館的主人,看到坐在醫館裡的貴族裝束的男子,又看到坐在櫃台前沉默的璟雯,感覺氣氛怪怪的。猶豫着問道:
“這位客官……看病麼?”
清靜的醫館裡響起人聲,顯得有些許突兀。璟雯擡眼看向了角落之人,随即便對上目光。
薄毫不掩飾地将視線定在璟雯身上,不緊不慢地開口,但又稍加刻意地一字字道:“等人的。”
璟雯有點不敢直視那樣的眼神,好像會灼人。
四下安靜良久,靜置着不太妙的氣息。
許是“察言觀色”的事情做多了,老漢一下就懂了其中“把戲”,卻融入不了這氣氛,有些好笑。
“熟人啊?”老漢目光在二人之間往返,樂呵呵地對璟雯道,“妮兒,咋回事?我說你一個美妮子果然不會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吧,人家都找到這來啦?”
然後老漢靠近些,壓住話音,像在偷偷問:“偷偷跑出來的?你家男人?”
這話着實驚人,璟雯擡頭看老漢,露出震驚的神情。
……這大爺逗她呢吧?
薄也驚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又把老漢的話回味兩三遍。
“郎才女貌啊……”老漢把往返的目光收起,面上的笑容不變,不待璟雯說話,走到櫃台前,爽朗地說道,“走吧妮兒,今兒不用幫我看店了,走吧走吧!”
不給餘地,差點還要推她走開,璟雯猶豫再三,沒有解釋什麼,也隻好告辭。
“那我走了?”
“走走走。”
璟雯離開櫃台,薄随後也從位子上坐起,無聲的對視過後璟雯遲疑着轉身走出去,薄也跟着出去了。
館内留下老漢一人,又恢複往日清靜。老漢翻翻櫃台上攤開的書籍,搖着頭感歎道:“哎呀,年輕人……”
……
璟雯走在街上,從沒那麼不自在過。另一人跟在她身邊,她走哪他也走哪,緊跟不放的。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默默地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