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淩天當初離開神界來到人界以時療傷的誘因便是一件出現在凡間的神界之物,先是天影門的耳目發現一幫神偷偷遠赴人界,再一查這群人是奔着某件所謂的聖物去的,别的了解的不多。
事關神界他又是神界之主,本着離開傷心地的想法便親自去了人界。
人界很大,且神力在此無用,他們似乎更查不到什麼,一直沒有頭緒。三界法則對别的神也是一樣的,大抵掀不起什麼大浪,幕淩天并不在意。
他在人界住了下來,他成了一個小小封國的太師,他過着另一種生活,好像這樣他就抛開了過往。
遇到郁塵,他把郁塵當青塵,幾乎把所有積壓的情感都投注在了她身上。
郁塵身無内力他沒懷疑過她的身份,也或許是因為他不敢相信郁塵便是青塵,他卻又将二人重合,他非常矛盾。他不知道聖物是顆珠子,不知道放暗箭的人來自那幫神,他想不到神秘人意圖對郁塵不利跟那聖物之間有什麼關系。
他後來才知,郁塵身無内力,是因為她被困在噬魂域五年拼盡全力才逃出來,再後來又知,那件聖物是在她當年跳進噬魂域時遺落到人界的。
她當時面對屍海那麼害怕,是因為想起了覆滅的羽族。所有的一切,她的悲痛、她的苦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害她那麼慘,他真該死啊。
晏安王,他後來知道是郁景,郁景把她帶走了,她把那顆珠子留給了他。
他那會兒很悲痛,為什麼她要說他留她在身邊是為了利用她找出那珠子,為什麼那日他暴露神力救下她而她卻說不願與神共度一生然後絕情地離開了他。
他總是最遲才明白過來,她是知道了真相,她在離開他之前還裝作自己是郁塵。
她知道真相時,該有多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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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淩天回到神界,變成一個人,心裡頭空落落的。那三年大概是他最安慰的時光吧,他做夢總能夢到那個時候。
時間好像變得很慢,他熬得艱難。
夜晚戌時,神界繁華之地的街道别樣熱鬧,燈火通明,從樓閣往下看可一睹夜市風光。安靜下來會胡思亂想,便讓這些紛雜景象充斥自己的腦海。然而有時腦海裡外的兩個世界卻又毫無幹系。
就如他提起筆面對着白卷,即使外面再吵鬧,他還是能夠一筆一畫認真細緻地勾勒出故人之姿。
以往乃至現在畫的都是同一人,也不知畫過多少遍,他閉着眼睛都能畫出來。畫卷上的白衣女子衣發翩翩,栩栩如生,可惜沒有臉。
他落筆,對着畫卷打量良久,将筆着墨再次提筆,竟開始勾勒女子的面容。
畫中女子添上面容,清冷而高傲,更加栩栩如生,美麗動人。然而他看着畫,倏然從恍惚中清醒,歎了口氣,舉起筆來,準備撇上墨蓋住那張臉。
就在這時,視野中,畫卷旁邊走出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
筆停住,他偏頭,定睛往遠處一瞧,分明看到一白衣女子走在街上,那女子的模樣就像是從畫中活生生地走出來!
他心頭猛然一顫,睜大眼睛,立馬閃身不見。燭光晃了晃,座位一空,筆從半空落到地面,濺開一小叢墨漬,屋内留下一幅畫卷,畫卷後面,畫者站在街邊。
白衣朝着街對面走,他以為是幻覺,朝那兒喚了一聲:
“塵!”
白衣似乎聽到了,站住回過頭。隔着來往路人,暖光霭霭,二人對上視線。
即便是幻覺,他也想沖上去,可一轉眼,那道白衣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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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回來了。
她“重生”歸來。
二人重逢是在千離山,她以羽王白夢清的身份,對他疏冷而抱敵意。
“我和千離族之間的事,輪不着外人管。”她同他劃開沉重的界線,厲聲質問,“神皇大人,你自己同羽族之間的事,已經算明白了麼?”
天在下雪,飛雪模糊了她漸遠的身影。天好冷,心也冷冷的。
幕淩天并不知道白夢清回神界前在人界經曆了什麼,她又是怎麼恢複神力的。白夢清是個厲害女子,曾經讓神界談之色變,時隔近十載返鄉,衆人都以為她是回來報仇的。而那個最大的仇人是誰呢?是他。
白夢清助郁景奪回鑰璃宗,并在那兒停留,幕淩天去找過她,她不肯見他,但他見到了郁景。
郁景看他也帶着敵意,對他說:
“你總是太遲,所以才一直擺脫不了所謂的悔恨吧。”
“曾經的她是何等風光,而你讓她失去一切,從神壇到低谷,從生到死,都是你害的啊……”
他默默地走了。
神界統一後每年一次的聚仙會,地點設在天影門,他這個神界之主是會議主導,屆時各方領主都會來參加會議,他邀請了白夢清。
一對華麗的紫翼劃破天際,威勢驚動四方,像以此宣告:她回來了。
當那紫翼出現在北原上空時,從四面八方聚來的人山人海聲浪翻滾,人流湧動追逐。他也望向天空,是第一次見她的紫翼,從前隻是聽說。
白夢清到了會場報的名号驚吓在場諸位,強者的威壓令人心顫,就連幕淩天都覺得那氣勢強得可怕。
現場有唯一剩下的座椅,幕淩天留給她的,她不坐,變出羽王寶座,坐在他對面的最遠的位置。
神界各方豪強聚首,圍坐在一張大桌前,莊嚴肅穆,又因為一個女子的到來而變得詭異。
在場諸位都記得羽族覆滅之前白夢清明明還是白公主,然而她額頭上的羽王印确是真的。
“不知……白神,何時成的羽王?”有人似想緩解氛圍,開口問道。
比起其他人,白夢清坐相未免随意,神情高傲、姿态慵懶,像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裡,但她确實有這個資格。再看主座上的神皇,其面色平靜,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女子,不知在想什麼。
“滅羽之日。”往事好似已十分久遠,白夢清述說起來給人一種無邊的孤苦之感,像平靜的控訴,“新王登基,滅羽大軍浩浩蕩蕩,圍攻羽城,羽族十萬子民死在當日……”她苦笑一聲,“我大概是史上最可笑的亡國之君。”
又有人問:“白神當年未與羽族一同……辭世,那是去了哪裡?”
白夢清差點忘了,這些尊者個個冷血無情,别說十萬羽人,縱使身外所有人都死光了,他們也不會動容半分,況且滅羽之戰他們也參與其中,她對着仇人控訴,真是可笑至極。
她看向那個神尊,眼中寒意透着殺氣,令對方眼皮一顫,她看着對方,語氣卻漫不經心:“我三年前,從噬魂域出來的。”
在座一聽,受驚不小。
“噬魂域?白神開玩笑吧,身入絕境能活着出來?”
白夢清笑了笑,神情帶着一點瘋狂,輕聲道:“不信啊?”
那眼神很可怕,好像在說不信我帶你去試試啊。
會議話題一時半會兒沒法從白夢清身上移開,這女子是諸位神尊都要忌憚的存在,而他們對她來說又有着弑族之仇,他們是怕的。不過可能因為神皇在場,他們又有了依仗。
有人提出:“往昔已去,神界正值統一盛世,白神……當放下往事,莫傷了和氣。”
白夢清非常不客氣,直言道:“我殺你全家,讓你放下,你放不放?”
那人蓦地啞口,背後冒冷汗,白神是個狠角色,過去一般人可不敢得罪,但又想到她曾經的另一重身份,遂賠笑道:“白神當年不僅以片羽傲然立世,又以琴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