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午餐的時間裡,她去了洗手間,他在座位上等她。
有人敲響他身側的玻璃窗。
8歲的他有一雙純真清澈的眼眸,瞳色微微泛藍,像一汪雪山上的冰湖,聖潔動人。
他就用這雙不谙世事的眼睛好奇地望過去,望進一雙幽黑如深淵的眼睛裡。
這一眼就是噩夢的開始。
一身複古綠西服的俊美男人進入餐廳,在他對面悠然落座。
他盯着那張從未見過,和他極其相似的臉,心有猜測,不知所措。
“你在害怕我?”
“不是……我隻是想提醒你,你搶了我媽媽的位置……”
“你媽媽把位置讓給我了。”
“……”
聰明的季時岸立刻猜測,媽媽應該是專門帶他來見他的。
“你是我……爸爸嗎?”
“看我倆長得如此像,應該是吧。”男人露出古怪玩味的笑容,“我是季語慎。”
正當他們聊得還挺輕松愉快時,蘇清然從洗手間裡回來,在季時岸身旁坐下,一臉複雜沉重,下意識地握着他的手。
季時岸困惑不安地看她一眼,回握她的手,努力給她一點安慰和溫暖。
季語慎把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裡,突然語氣微妙地對蘇清然說:“然然,你該讓我盡點做父親的責任了。”
天真的季時岸聽到這句話,誤以為父母之間餘情未了,終将重歸于好。從此以後,他們也會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
這時的他五官稚嫩柔和,眼睛幹淨漂亮,頂着一頭蓬松柔順的小碎發,整個人就是貴氣翩翩的小王子,一副很好戲弄和拿捏的模樣。
季語慎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微微挑眉,眼裡露出嘲弄的笑意。
蘇清然鎮定又堅決地回答他:“我認為你不必盡父親的責任,隻需要你遠離他,不要傷害他。”
“那你可得把這個小蠢貨保護好了。”
季語慎說得陰冷惡劣,威脅味十足,像一條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季時岸察覺到媽媽面對這條毒蛇十分痛苦和恐慌,卻為了保護他絲毫不退讓。
他勇敢地罵他:“那你就是大蠢貨!”
季語慎不僅不生氣,反而露出一個有趣的笑容。
“對啊,不然你怎麼會成為我兒子?”
“誰要當你兒子!我不認你這個父親!”
“說得好。”季語慎笑得越發陰毒得意,吐出一句讓他刻骨銘心的話,“可惜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是的,可惜季時岸沒有選擇的權利。
出生的時候沒有,他被迫成為他們的兒子,是他們愛情的犧牲品、受害者。
八歲的時候沒有,季語慎拿他要挾蘇清然,但她不受要挾,哭着放棄帶他走。
季時岸明白她若是為了他向他妥協,隻會是另一種悲劇的開端,無論選什麼都是錯誤選項。
何況她隻是暫時放棄,她一定會找到機會回來帶他走。
然而世事難料,事與願違。大約半年後,季時岸經曆一場緻命綁架,心态徹底發生變化。
當蘇清然把他摟抱在懷裡,哭着說:“小岸,對不起,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媽媽馬上帶你走……”
他卻回答她:“媽媽,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不想跟你走了。”
那會兒的他想明白了,媽媽是一個美好善良又愚蠢無能的人。
隻要她做對兩次選擇,就能避免悲劇發生。
第一次是放棄去愛季語慎。
第二次是放棄生下季時岸。
她卻因為各種正當和不正當的理由,做出錯誤選擇,然後自食苦果。
季時岸以此為戒,不願重蹈覆轍,選擇放棄跟她走,放棄去愛她。
季語慎得知這一切後,難得誇他一句:“你也沒那麼蠢啊。”
他們對他的愛與傷害不是困死他的囚籠,但像一根針深埋在他心上。一旦被類似言行提醒一下,就會刺痛他一下,讓他腦子裡響起警報聲。
“曲明因離開他”與“蘇清然放棄他”是類似事件,不管他們做出這種選擇的理由正當與否,季時岸都有權利選擇“接受”或“不接受”。
他兩次都選擇了“不接受”。
曲明因是把蘇清然紮在他心上的刺往裡深按好幾寸,對他造成更為要命的傷害。
他自然就吃到比她更慘的苦果。
“沒人逼着你吃苦果,是你太蠢,是你做錯選擇。”季時岸冷漠地告訴他。
曲明因滿心的委屈、怨氣與痛苦壓不下去,化為眼淚奪眶而出,說話也是帶着濃郁哭腔。
“哼……你媽媽因為你父親傷害你,你舍不得報複她!我是因為太愛你不得不傷害你,你就隻會欺負我!”
“我沒有不舍得。”季時岸無情地反駁,繼續用尖銳言語刺激他、傷害他,“我求你選擇不愛我……”
“你閉嘴!”
曲明因沖他憤怒而尖利地吼着,哭花了臉,就跟一條小毒蛇似的蹿入他懷裡。一隻手摟着他的脖子,一手拉開他T恤領口,一口咬住他的左肩頭,逐漸用力,絲毫沒有不舍得。
他知道,愛一個人不一定能愛多久,因一個人痛卻可能記一輩子。
他要在他身心上烙下無數個關于曲明因的疼痛印記,以免未來某一天被他忘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