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災】
“昨個,我家那個嫁去了青州的小叔,回來時說的。”溪郎君說着,臉上還有些不忍,“家裡好些的人家已經開始往别州去了,小叔他家是最早逃難出來的。”
下面的話停在口中,緩了半天才出:“聽說,家裡貧寒些的都已經到了買兒賣女的地步了,天殺的,老天爺為啥子這樣不留情!”
旁邊跟他一起說嘴衛郎君,插上一嘴:“打仗遭災,不打了也遭災,今年怕不是犯了太歲?”
“誰知道呢?啧,馬上就要年底了,怎麼又來這一回!”
聽着幾人的抱怨,章玄玉始終眉頭緊皺着。
一直到了午食飯點,她才從位置起身去了後院。
屋外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如同撕碎的棉絮,在空中不斷旋轉後落在了布滿腳印的青石路面。
在家裡吃過後,章玄玉撐着一把墨綠油紙傘出了門。
本以為這些天來隻是冷了些,沒想到隔壁青州已經下雪那麼多天。
昨天還在考慮的那件事,再次浮上心頭,她拿不準主意,想去師父那裡找尋答案。
若說剛來時,她為生存費勁了心思。
然而現在,她腦中又加上了過得艱難的百姓,也許是隐藏在心裡的不忍。
她始終沒法完全将自己剝離出來。
每一步都踏在别人踩實了的腳印上,這次出門,章玄玉穿着短打,褲腿和袖口收的緊,也省得冷風往脖領裡灌,腰間的一抹紅色将腰身勾勒出來,衣着厚實間,并沒顯得纖瘦,反而滿是成年女性的力量感。
挺拔又幹練。
腳下積雪在進入小巷時,愈發綿軟,羊皮包裹的棉鞋陷入時發出細碎的‘吱呀’聲,落下時雪粒順着鞋邊簌簌滑落,在身後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巷内的冷意更重了,大抵是沒有光線的進入,走進裡面,章玄玉隻覺透骨的寒涼。
又是一段長長的敲門聲。
棉衣長袍外披着灰色狐皮大氅,同色兔絨圍脖交疊下,将對方白玉般的下颌裹得嚴實。
寒風卷着碎雪在門廊下掠過。
這人分毫不受影響。
“請問你是?”本以為是師父的章玄玉,收回了要叫出口的稱呼,轉而換了句問話,“郎君,我找高夫子。”
青蔥少年長長的睫毛忽閃着,腕間的羊脂玉镯在他動作間發出細碎的清響:“小叔已經等候多時了,我這就帶你進去。”
仿若春溪破冰的聲音,清冷中攜着幾分暖意,字字句句如浸潤珠玉般溫和。
在他在看向章玄玉時。
眼中的平淡像是落入石子的溪流,蕩起了漣漪。
他自青州而來,家中父母怕城中突生變故,連夜就把他給送了過來,眼下才在小叔家安頓下來,向來冷靜自持的他,很好奇嬸娘滿意至極的幹女兒。
這不剛見這人,高景和眼中就閃過驚豔。
對方如春日裡綻放的繁花,張揚又明媚,詢問的話語間沒有眼高于頂的嫌惡,輕柔的試探好像時刻顧及着自己情緒一般,立在對方身邊,他仿若被溫暖的陽光包圍。
看慣了青州那些富家子女,再觀這人時,高景和眼中滿是對同齡人的欣賞。
放着好幾個炭盆的書房。
一進去就是暖融融的,閑來無事的師娘整坐在屏風外磕着瓜子看着話本。
看到興奮處還不忘哈哈哈仰頭大笑着。
坐在裡面的高夫子并未被娘子的聲音幹擾,正拿着本地域圖認真看着。
還不忘招呼着到前來的弟子。
帶人來的高景和跟小叔見過禮後去了外間,坐在嬸娘旁邊的梨花木椅,又拿起了沒看完的《易經》。
背脊如青竹般筆直挺立,分毫懈怠都不曾有。
不過裡面的章玄玉卻為注意到,她正回着師父提出的問題。
一闆一眼的答題格式下,偶爾會夾雜出格的見解。
這讓向來看重她的高夫子很欣慰,眉梢微揚,眸中泛起點點星芒,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屋裡的炭盆燒得旺旺的,裡面的炭火通紅,飄出的炭灰渾着墨香在空氣裡打轉,慢慢向推開一指寬的窗外逸出,化作霜花挂在了怒放的紅梅花瓣上,為其增添雪中精靈的聖潔。
零散的談話聲從書房内傳出。
“書院這次應知府的召集,兩日後會去往青州,夫子和學子同去。”高夫子先是講出書院的通知,後才說出他對自家學生的要求,“墨珩,于公于私為師都希望你能前往,有府縣派兵護着,你我都會平安歸來,但這樣的遊學是可遇不可求的。”
章玄玉明白夫子的思量
也沒多考慮就同意了,不過她還得跟家裡講清楚。
兒行千裡母擔憂,放在哪裡都不為過。
青州遭災這回,她聽師父講了,朝廷派遣不少能人志士前來,同時還要求不少臨近的學子一同觀摩,雙管齊下,在保證撥下來的銀兩能完全用在青州百姓身上的同時,還能培養些有天賦的學子。
總不能學鄰國那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