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外形和他相似,又不相似的系統是五号。
五号系統打了一個飽嗝,沒什麼情緒的注視着石木留,“十六号系統,原來你還沒報廢啊?”
說完又開始啃能量棒,一邊啃,一邊打嗝。
石木留本來一對問題想問對方,忽然啞口無言,沉默片刻道:“你要是撐了的話,就休息一會兒吧,别啃了。”
“咔嚓——”
五号系統動作一頓,有些不明白對方的意思,“我不撐啊。”
石木留:“......”
“我的意思是你的電量已經滿了,不用再啃了。”
“啊!你說電量啊!”五号系統的嘴巴仍舊沒停,鼓的跟個倉鼠一樣,瞪着圓溜溜漆黑的眼睛,正色道:“我待會兒排出去一點就行了,我就是喜歡這種脆脆的感覺,很有意思。”
排出去!?
石木留忽然覺得自己和他無法交流,放棄了這個沒有意義的對話,反而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我以為你們都去做任務了。”
五号系統将嘴裡的能量咽下去,根本沒有絲毫的掩飾和隐瞞的想法。
“你不是第一個去做任務嘛?結果險些數據出了問題,道森和艾麗這幾天都沒露面泡在研究室裡,我們都以為你被他們拆解研究了。”
“看上面的意思似乎是不弄清楚你的問題,就不會開啟下一步的任務了!”
“不過......”五号系統第一次狐疑的打量着營養倉裡的十六号,不解道:“你看起來不像出問題的系統啊?搞不懂他們想幹什麼。”
“算了,反正我也沒興趣知道!”
看着五号系統又開始啃能量棒,石木留下意識扭頭看去,角落裡堆積的營養儲備倉已經被對方掏的的快空了。
看來這還是個慣犯。
石木留心中閃過好幾個念頭,眼睛一亮,不經意提到:“說起來小世界裡的吃食真是美味啊,糖醋魚,辣子雞丁,麻辣兔頭,大盤雞......”
五号系統動作一頓,罕見的露出點興緻,“你都吃了?是什麼滋味?好吃嗎?”
畢竟星際人早就放棄了古地球上的吃食,轉而用更健康便利的營養液和各種藥劑進補,甚至還有未來專家斷言,但凡是從口入的東西其實都是對身體的一種消耗。
導緻越來越多的星際商家,開始研發出各種液體,氣體的營養進食,甚至還在比誰的最無色無味。
以前的石木留不在意,吃過小世界食物的他恐怕是這輩子都無法理解了。
“說的哪裡有看的直觀,”石木留見奸計得逞,控制自己勾起的嘴角,嚴肅道:“我記得研究員專用的智腦上儲存了我完成任務的視屏,不如我們調出來一起看?”
#有一絲絲罪惡感#
石木留緊張的看着外面的五号系統,見對方似乎在沉思。
“哦......”五号系統意味不明的點點頭,似乎準備離開去找研究員的光腦。
石木留一喜,忍不住朝對方提醒,“應該在第一研究室裡面,你記得不要被......”
“是這個嗎?”
誰料,五号系統從方才被他掏的亂七八糟的箱子裡又掏出一個透明的平闆,朝着石木留的方向搖了搖。
石木留有些啞口無言:“......”
這就找到了?
為什麼有一種就在這裡等着對方的既視感。
雖然還有疑惑,但是心底的期盼和求知蓋過了這一絲絲疑慮。
石木留連忙用手推着營養倉的透明罩,急切道:“對!就是這個!”
五号系統又看了眼箱子底部貼着的紙,上面明晃晃寫着幾個字‘研究員專用智腦’,似乎是生怕自己看不見似的。
他盯了三秒,心想:我真幸運。
然後就點開面闆,也沒有去疑惑為什麼沒有密碼,按照石木留的指使,點開一個視頻。
兩個人眼巴巴的就像看熒幕電影似的——
“第三十二屆弧光聯盟戰隊PK最終的勝利隊伍是......”
人聲鼎沸的比賽會場裡面,燈光璀璨,主持人滿臉激動的将最後的揭幕吊足了觀衆的胃口。
觀衆席像拍打的浪潮,一聲聲呐喊沖破耳膜。
“Light&Shodow!”
“尋王!尋王!尋王!”
不用主持人揭曉,觀衆依舊得出了心底的答案。
最後在萬衆矚目之際,幾道黑白撞色的人影走上了頒獎台,為首的是一身漠然又冷淡的隊長。
尋回面無表情的接過金黃色的獎杯,好幾次主持人想要問他問題熱場,尋回都一臉冰冷,言簡意赅的回答。
雖然不是主持人想要的答案,但是觀衆們反而因為他的高冷愈發熱情了。
比賽後散場。
C國,五角大樓外深邃漆黑的天空,白白細雪飄灑,像鹽粒似的嘗起來就令人酸澀。
尋回一身黑衣,拒絕了和隊員們的慶功宴,孤身一人踏着白雪,衣着單薄的離去了。
隊伍裡原本勝利的喜悅,也因為尋回獨自離去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和冷寂。
“隊長!”有人想要攔住尋回,“這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去哪裡啊?”
方楠一向戲谑的神情也寡淡不少,他伸手一攔,“好了!讓隊長一個人靜靜吧。”
“這一個個都怎麼了,先是石木留大半年都杳無音訊,說是突然要養病!”
李潤琪用腳有一下沒一下的踢着地上的積雪,煩躁道:“然後隊長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前一段時間居然差點都不參賽!”
尋回兩個月前忽然對戰隊裡的人說他不參賽了,吓了衆人一跳,後面又不知發生了什麼,尋回又答應了出國。
總之這半年他們戰隊都是雞飛狗跳,就算最後奪得了比賽的獎杯,可是衆人還是高興不起來。
隻覺得尋回離他們越來越遠。
尋回一身黑衣,肩膀上落了些積雪,他漫步走在大街小巷,停在一處僻靜的狹窄巷子裡,視線在牆角一頓,然後又繼續走着。
似乎格外熟練,不知走了多久,又停在一處療養院前面。
門口的工作人員和護士似乎都認識他,沒有盤問,沒有出示身份證明,徑直上了電梯,走到最頂層的房間。
“呼......”
尋回将冰冷的外套褪下,挂在外面的衣架上,又等到身子暖了後才進屋,潔白的大床上躺着一個人。
看起來似乎隻是在熟睡,手背上打着葡萄糖,膚色健康溫暖,基本不會有人認為這是個腦死亡患者。
尋回空洞死寂的目光落在對方的面容上,才稍稍有了亮光,他緩緩執起對方插着針管的手,視線盯着對方好幾處有紅點的針口上。
尋回深深呼吸,聲音有些沙啞和緩慢,“那天是七夕節吧,我将你從我家趕出去的那天,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一個那麼重要的日子。”
“有的相愛之人一年隻能見一次,現在想想我實在是太奢侈了,而且還不知珍惜......你會怪我嗎?”
回答他的是長久的沉默。
尋回不知想起什麼,自顧自的笑了,眼眶紅了一圈。
“這又是個愚蠢的問題,其實我知道你不會怪我的,因為你比我堅定、勇敢多了,相反......”
“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和煩憂推開你的我,實在是膽小又卑鄙.......我其實......”
聲音有些哽咽和不成調。
尋回說到最後,将頭輕輕抵在對方的胳膊上,牙關咬緊下唇,留下一道紅色的印子。
“你能和我說說話嗎?”
“每天這樣自言自語真的不太符合我的形象啊。”
尋回很快又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他在外人眼裡一向是強大,并且他自己也是這麼要求自己的,可僅有的幾次脆弱似乎都是在一個人面前。
擡起頭時除了眼眶泛紅,尋回已經恢複了平常的表情,愈發蒼白的臉色隻有看向石木留時稍稍柔軟。
“沒關系,你現在不想說,是想以後在說嗎?”
“我等得起。”
尋回用指腹輕輕将對方過長的額發輕掃過額頭,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靜谧美好的睡顔,一點煩惱也沒有。
就像做了一場美夢。
這一幕是每天都會重複的畫面,不論尋回多忙,有沒有比賽,他都會雷打不動的來醫院打卡,和石木留說話。
隔着宇宙和光年的距離。
營養倉裡的人看着這一幕,隻覺心痛到渾身僵硬,眼淚更是一滴滴和營養液融為一體,透明無味的營養液都是酸澀的。
不要再來看他了。
第一年後,石木留除了感動就是心痛。
第二年後,石木留已經心酸到麻木了,他隻想快點回去,讓尋回少等幾天。
第三年後,石木留忽然有一個念頭,别再等他了,他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回去了。
第五年後,石木留看着越發消瘦沉默的人,忽然有個念頭,自己是不是該想辦法弄死小世界裡的軀殼。
這個想法是可行的,對于道森和艾麗而言,隻要自己不再回小世界,他們應該會答應自己這個要求。
石木留還在落實這個計劃,就看到光屏的畫面暫停,身旁響起一道冷冰冰有些不悅的聲音。
“沒有大盤雞、糖醋排骨、魚香肉絲、烤鲈魚......”
石木留的思緒一頓,隻覺得滿腔憤怒和悲傷像是個寂寞,尤其是對上那雙漆黑暗暗控訴的眼睛後,罕見有些心虛。
“你再看看說不定就有了。”
石木留欺騙系統毫不手軟。
因為他知道就算被研究員發現,對方作為珍貴的類人系統也不會有事,隻要不像他一樣找死。
還沒有經曆過人類社會毒打的五号系統認真點點頭,毫不懷疑同胞系統會欺騙他。
“嗯!那就再看看!”
還是冷冰冰的病房,隻是這次窗外不再是大雪紛飛,而是草長莺飛,一片春意盎然。
尋回看上去更成熟了,他似乎已經習慣一身黑衣,大概是病房太蒼白,需要另一種顔色調和。
門被打開,另一個穿着绛紫色西服的關不渡手裡拿着一把滿天星進門,比起幾年前這個男人才是脫胎換骨,絲毫不見風流肆意,自由灑脫。
這麼一看他和尋回某種方面倒是有了共同點。
幾年前還會針鋒相對,互看不爽的兩個人之間和諧了許多,還能互相打個招呼。
關不渡将滿天星插在花瓶裡,坐在窗口的沙發上,聽了會兒醫生的彙報,還是老樣子,身體一切健康,可人就是不見醒來。
前幾年還會發怒,責問的男人很平靜,“知道了。”
這幅說辭他們已經聽了不下幾千幾萬次,就連最頂尖的醫生都是一個診斷。
看着醫生退下後,關不渡看向對面眼裡隻有一個人的尋回,開口道:“已經六年了,你可以不用再來了,你該有自己的生活。”
尋回眼皮子一擡,淡淡道:“我過什麼生活應該由我自己來決定。”
關不渡完全沒有任何敵意,就算有也在對方這六年來如一日的堅定中消散了,反而有歎息和可惜。
“他也許永遠不會醒來,你難道要等一輩子嗎?”
尋回下意識摩挲着中指上的戒指,眼睫低垂,專注的盯着一個地方,“既然不會醒來了,你又為什麼不讓他走?”
關不渡聳聳肩,語調輕松,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因為我在等一個奇迹呗。”
也許永遠不會醒來,可萬一呢?
萬一明天就醒,萬一五年後才醒,萬一二十年後會醒……
或者臨死前醒一次?
誰都說不清楚,誰也無法斷言,這微弱的星火,頃刻就能吹滅的星火就叫奇迹,讓人欲罷不能。
尋回罕見的輕笑一聲,“一樣的。”他說着舉起左手,亮出上面的戒指,被他摩挲的發着光。
沒有一絲損耗,它的主人很愛惜它。
關不渡搖頭,眼底帶着一絲不忍心,“那不一樣,你和我不一樣。”
關不渡是作為家人在等待,也許他每每想起石木留會傷心難過,但是他還是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和陪伴的人,讓人不那麼絕望和孤獨。
可是尋回不一樣啊。
什麼叫另一半?
就是你生命的一半啊!
石木留的半死不活,直接帶走了尋回活生生的一半。
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六年的時光,讓關不渡都有些不忍心了。
遑論一輩子呢?
對此,尋回仍舊看着手裡戒指,蒼白的唇微勾,“這是我作為他的未婚夫做出的決定。”
關不渡沒有再勸,因為隻看着對方的神情就知道毫無轉圜的餘地。
他隻希望那一天的奇迹能早點來臨。
“咔嚓、咔嚓......”
五号系統邊啃能量棒邊說,“裡面那個殼子是你做任務的身體嗎?”
“他們還在等你?”
對此毫無意義的事情,五号系統有些不理解。
畫面剛好在這裡也黑屏了。
石木留沒有聽到五号說的話,他瞳孔微微震動,他現在沒有心髒,隻有維持類人身體的宇宙能量塑造的身體。
即使如此,他任然覺得渾身都在發燙發熱。
原來如此!
就在方才他恍然大悟,為什麼尋回的怨氣值會突然清零了!
就在那天心髒險些驟停,被送往醫院的夜晚,尋回已經有了決定,他不論是對這個世界,抑或是對他都不再抱有怨恨。
他會虔誠又堅定的等下去。
不論石木留是死是活,他都會等下去......
等一輩子!
“不行!我不能死亡,我要回去!”
方才一瞬間想要弄死小世界殼子的石木留,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既然尋回要等他一輩子,他做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他不想看見尋回一個人孤寂的餘生,孤獨的死亡啊!
“我要回去!讓我回去!”
石木留拍打着玻璃罩,動用全身的能量,加固的營養倉又開始亮起紅色警戒光,蒼白的冷機械房間被紅色染紅。
他現在在這裡多待一秒,根據宇宙和小世界的時差,尋回都會多等好幾個月啊!
“啊?”五号系統不明所以,被暴躁瘋狂的石木留吓的後退了一步,他歪了歪頭,“回去就回去,怎麼這麼激動?”
“你真要回去小世界?”
石木留近乎祈求的看着五号系統,“我要見道森!我要見艾麗!我有話和他們說!”
他拍打着加固後的玻璃罩,如何也撼動不了分毫,“五号!求求你了,幫我去找他們來見我好嗎?”
五号罕見的沉默了一會兒,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團皺皺巴巴的紙,就是方才放在箱子裡面的紙。
他打開後,又翻了一面,上面寫着:
請點擊屏幕最下方按鈕,即可回小世界!!!
五号系統: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很幸運!
之前是自己很幸運,現在該十六号了!
五号系統點擊透明的面闆,嘩啦到最下方,果然有一個金燦燦的星星按鈕,他毫不猶豫的點擊。
被紅色警示燈染紅的冷白空間瞬間恢複如初。
石木留動作一頓,隻覺得渾身的能量都在分解,這種感覺他很熟悉,第一次投身小世界融合軀體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五号系統。
後者面無表情的攤開手,然後是将透明平闆朝向他,指了指金燦燦的星星按鈕。
“紙上說點了這個你就能回去了。”
石木留嘴角一抽。
還不急思考其中的怪異,眼看身體就要分解,他看着玻璃外的燦爛星河和來來往往的星艦。
這是個缥缈又宏偉的世界,遼闊又無邊的宇宙,還有很多未知的星球和神秘亟待探索。
可惜他有更想要去的地方,更想要見得人。
石木留看向一旁仍舊在啃能量棒的系統,最後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辣子雞、清蒸鲈魚、糖醋排骨......這些究竟是什麼味道不如你親自去嘗嘗吧?”
“謝謝你......五哥!”
話音剛落。
營養倉内的人瞬間分解成一粒粒銀白色的粒子,憑空消散,連接的通道瞬間将石木留傳送到了另一個世界。
營養倉内的藍色液體波光粼粼。
隻是方才裡面的人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除了波動的水光,似乎方才的一幕隻是一場臆想。
五号系統忽然停下啃能量棒的動作,冰冷漆黑的眼底閃過一抹無機質的光澤,隐隐疑惑,“五哥?”
“這個稱呼有些奇怪。”
知識儲備堪比好幾個世界的系統,當然明白無數紀元前,古地球人對待同宗同源的兄弟的稱呼。
某種意義上他們這些同一批次的系統确實符合‘兄弟’一說。
“但還是有些奇怪......”
五号系統喃喃自語,忽然有些懊惱的歪了歪頭,“完了!我是不是......闖禍了?”
他方才是不是放走了十六号系統?
五号系統一邊出門,一邊将地上的能量棒塞進衣服拉鍊裡面,有些頭疼,但他很快又搖了搖頭,放棄去想這些讓系統有些不解和疑惑的問題。
“算了!放都放了,想那麼多幹什麼,先把這些能量棒藏起來再說!”
“再說了誰都沒看見,我打死不承認不就行了!”
要是石木留還在,定要驚歎一句:
還是你有前途!
什麼都不用教就自己點亮了撒謊這一技能!
五号系統腳步一頓,又自言自語道:“奇怪,我方才怎麼那麼聽十六号的話?我怎麼沒能拒絕他呢?”
五号系統一路上嘀嘀咕咕的離開了,自然沒有注意到他離開房間後,遠處的拐角有一個人影,看到他出來後又連忙走開。
“自己去嘗嘗嗎?真好奇啊!!!”
“大盤雞、清蒸鲈魚、油炸豆腐、毛血旺......吃起來是什麼口感,像能量棒一樣脆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