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遲疑問着,“和尚也吃燒雞!?”
“咳咳......”宏志和尚直覺不能讓他們誤會自己這些出家人,渾厚的聲音解釋道:“四方是待發修行,和我們這種了卻凡塵的人不同。”
意思就是他吃他的,我們管不了,你們也别來污蔑他們這些根正苗紅的出家人。
善才每次看宏志師兄在四方師兄身上吃癟,就覺得好玩,忍不住笑道:“四方師兄說了,這叫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不同于年長的出家人,每每看到四方師兄就頭疼,他們這些單純,心性不定的小和尚倒是深受四方的影響。
畢竟人都是喜歡能讓自己快樂的源泉,更别提佛門枯燥,可唯有四方平時會給他們帶來一些樂子。
“噗——”
幾個定力沒修煉到家的宮人忍俊不禁。
在宮裡見多了循規蹈矩之輩,高高在上之主,不由得對這位長在寺廟裡,不按常理出牌的五皇子多了幾分好奇。
“咳咳!”宏志用眼神警告善才一眼,然後環顧林子的四周,“四方?别在胡鬧了,速速出來,别讓宮裡來的特使久等了!”
林子靜悄悄的,偶爾幾聲蟬鳴和樹葉的沙沙聲,毫無人影。
宏志深呼吸一口氣,渾厚的聲音又吼道:“四方!?快......出來!”
要不是還有外人在,善才敢肯定,宏志師兄後面這句話的原文是:
快給我滾出來——
然而林子裡面仍舊靜悄悄。
善才長歎一口氣,秉持着隻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衆人隻見他用石頭撬開土包,金燦燦、油光滿面的燒雞映入眼簾,讓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善才用荷葉包着,撕了一塊兒肉質最豐厚的雞腿,張大了嘴巴,做勢就要塞到嘴巴裡面,“啊......”
“四方師兄你再不出來,我可就要吃你的燒雞了哦~”
話音落下的瞬間,其中五感最靈敏的嚴棄塵耳朵一動,隻覺右側大樹後面微風陣陣,眼前閃過一道灰藍色的身影,速度極快,讓他的四肢緊繃起來,這是身體防衛下意識的舉動。
接下來就是所有人都能看見的畫面了。
身穿灰藍色對襟上衣,一長一短粗布褲子,一頭漆黑長發雜草一般用草繩随意紮在腦後的少年,一個翻身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奪過雞腿,塞進自己的嘴巴裡。
#猛虎撲食ing#
生怕有人跟他搶一般,少年滿嘴油光,含糊不清道:“小善才,我這都換了多少個地兒了,你的鼻子還是這麼靈,看來下次我得再換個地方了!”
“哈哈!”善才不服輸扮了一個鬼臉,“師兄你盡管換地方,不管你藏到哪裡,就沒有我的鼻子聞不到的燒雞!”
南灼兒聞言,又啃了幾口雞腿,沾了油脂的手朝對方束了一個大拇指,“可以呀!小善才,有志氣!”
善才笑的更歡了。
這兩個師兄弟居然就這麼旁若無人的談笑了起來,将一旁宮裡的人忘到一旁。
尤其是那個一路上看似溫雅和善的東廠督公,實則就連宏志都看不清對方的路數。
宏志狠狠蹙了蹙一字眉,胸膛劇烈起伏,恨鐵不成鋼道:“藏什麼藏!沒看到宮裡來人接你了嗎?還整天不着四六的,就知道吃吃吃!”
“早就告訴你今天不要到處亂跑,早早為進宮做準備,你看看你捅了一個多大的簍子,如今這麼多人都在漫山遍野的找你!你什麼時候才能懂點事,你這散漫的樣子真要是回了宮,有幾條命夠揮霍的!”
看似斥責憤怒的語調,可隻要是有心人,不難聽出其中的關心。
善才敏銳的察覺到今天的宏志師兄精神格外緊繃,連忙躲在南灼兒的身後,小手揪着對方的衣袍,擔憂的看向自家師兄。
南灼兒還來不及說話,一旁作壁上觀,一直淡化自己存在的嚴棄塵,不動聲色觀察完所謂的五皇子後,終于站出來了。
他态度溫和道:“這位師傅不必擔憂,五皇子乃是陛下血脈,如今陛下念子心切,接五皇子回宮自然是要享福的,至于我等更不必提,尊卑有别,一切以五皇子為先是應當的。”
光聽這溫和的聲音,确實謙虛到了極點。
可隻要有心人能端詳一下嚴棄塵的表情,就會發現對方漆黑幽深的眼底冷漠到了極點,一本正經又極為熟練的說着官話。
宏志面色一僵,然後頹然無聲歎氣。
他這才意識到,面前這個平常讓他頭疼的師弟,已經不是他能随意斥責的存在了,真是......時移世易,命運無常啊。
嚴棄塵上前幾步,鞋底踏在地上,踏過樹葉枯枝,踏過明暗陰影,停在南灼兒三步前合适的距離,微微躬身,姿态禮儀不可挑剔,卻并不下跪。
他聲音溫雅如碎冰相擊,卻不容置疑道:“參見五皇子殿下,還請殿下随我等入京,觐見陛下。”
嚴棄塵用了十幾年才爬到這個地位,付出無數代價,終于獲得廣安帝一句‘非逢年佳節,重大場面,見朕不跪’,但是其他宮人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一行人皇宮裡來的人,都朝着南灼兒齊齊下跪,口号整齊道:“參見五皇子殿下!”
聲音震耳欲聾,樹枝上的鳥獸也受了驚,撲閃着翅膀齊齊振翅高飛。
這一幕是有些詭異的。
因為哪怕是最卑微的一個小宮人,身上穿的料子都比一身布衣布鞋的南灼兒要光亮,尋常不曾接觸過權勢的人,見到這一幕隻怕是震驚、惶恐、或者内心隐隐激動的。
善才忍不住張大嘴巴,他下意識看向還在啃着雞腿的師兄,第一次發現平常不着調,上山下河的師兄,居然真的是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