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白玉離開牢房,正巧看見李璨手執刀刃,滿身是血站在門口,清理屍體。
李璨側身擋住了她的視線,道:“這些刺客身上都紋有蠍子刺青,是齊閣老派來的。”
崔白玉被觸動了心中的某種情緒,睫毛顫了又顫,“你給宸王傳信,軍中有奸細,多加小心。”
“啊?”李璨一愕,環顧四周,尴尬地擦了擦臉上的血,“這事王妃........王妃也可以跟王爺,跟王爺。”
崔白玉有預感,趙丞應該是知道了什麼才改變主意,“此事你與他說,他才會信。”
李璨想了想,忍不住問了一句:“王妃是如何得知?”
“齊閣老今日在朝中提到了他的行蹤,”崔白玉走了幾步,複又站定,“此事耽擱不得,快去罷。”
“是。”李璨行了一禮,果斷快步離開。
沒了遮擋,崔白玉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台階下的血肉模糊的屍體,感覺這兩日都不用吃飯了。
李璨回到院子,随手拿了件外袍将身上的血迹胡亂地擦了一遍,沉聲道:“拿紙筆。”
小旗聽言,立即拿來東西,又吹響鷹哨,一隻尖嘴利喙翅大如輪的海東青似箭一般從夜空俯沖而下。
李璨從櫃子上取出半塊狍子肉,用匕首割成細條喂給它,旋即将信件綁在它身上。
海東青吃飽喝足振翅高飛,小旗深深看他一眼,小聲問道:“李将軍,你說,王妃為什麼不給王爺傳信?”
李璨道:“你看我像知道的嗎?”
“屬下就是覺得奇怪,王爺把自己身邊的親衛都留在京城保護王妃,實在是有點太誇張了。”小旗頓了頓,把聲音降到最低,“咱們都能看出王爺的心思,但王妃實在太難懂了,方才屬下聽那個女瘋子,罵了半天王妃,說她一直在算計王爺........”
靜了許久,李璨神色凝重,緩緩出了口氣,“保護好王妃,其餘的,等王爺回來再說。”
崔白玉回到東宮,孟雲姿已經是奄奄一息,連罵她的話都說不出了。
“你恨我做什麼?讓你淪為階下囚的是太後,讓你服毒的也是太後。”
孟雲姿眼眸猩紅,瘋子似的死死盯着她,“你害死了呈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再跟你說一遍,趙呈沒有謀反,那日他是孤身入宮,身後的士兵都是太後安排的。”崔白玉按住了那隻枯瘦的手腕,眼神沒有任何同情,“他的存在對太後産生了威脅,所以太後要除掉他,你恨錯人了。”
良久,孟雲姿的表情逐漸變得猙獰,瘋狂地在床上扭動身子,“你胡說,明明是你們抛棄了我!丈夫抛棄我,兒子也不認我,都是你們的錯,你們的錯!你不得好死.........”
“百憂香沒有解藥,”崔白玉松開手,起身站到一旁,“你要是能好好說話,我能讓你見趙辛最後一面。”
孟雲姿一愣,眼裡全是淚,蒙上被子瘋狂尖叫,漸漸地,變成了嚎啕大哭,聲音凄厲而尖銳。
崔白玉目中現出一抹難言神色,轉身離開屋子,便再也沒有聽見聲音。
三日後,國不可一日無君,孝元帝病重,朝廷對外宣布太子監國,此時這個境況,滿朝文武人人自危。
不過,好在北境傳來了消息,趙丞帶領燕北鐵騎成功攔下術赤,奪回的商洛山後,又派兵鎮壓兖州叛亂。
京城文武百官的松了口氣,齊閣老聽聞消息不敢松懈,立即派官員過去監察,而後過了兩個月,那些人音信全無。
時間一天天過去,戰線不斷往前推進,崔白玉望着書案上的捷報,下意識拿指腹輕輕蹭了幾下上面的字迹,微微歎了口氣。
“王妃,找我?”方叙言站在門口處,輕輕敲了幾下房門。
崔白玉收回思緒,拿書冊蓋上了那封書信,“确實有個要緊事。”
方叙言注意到這一細節,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道:“王妃但說無妨。”
“北境遲遲沒有消息,齊閣老怕是要坐不住了,”崔白玉眼中閃過微芒,給他倒了一盞茶,“你得帶着太子先離開一段時間。”
“王爺也沒有給王妃回信?”方叙言皺了皺眉,頓時想起這話的另一層意義。
她擔心趙丞起兵造反!
崔白玉猶豫了一下,攤開桌上的地圖,“朝廷派人過去的人被他殺了,而我安排在他軍中的人也都沒了消息。”
方叙言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我還以為那是謠言。”
“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城中諸将之事并不知情,不然京城人心浮動,會引起暴亂。”崔白玉一隻手托着下巴,眼睫毛落了下來,認真地看着地圖,眉宇間漸染愁緒,“和你透個底,趙丞現在根本不相信我,所以你帶太子離開,一定要避開他的人。”
方叙言看到她耳廓上的紅痣忍不住恍了恍神,不自在地挪開目光,“你們沒有聯系了嗎?”
同床異夢的夫妻談不上信任,崔白玉自嘲似的笑了笑,岔開了話題,“此事要麻煩小侯爺。”
方叙言擡手摸了摸後頸,聽到這動作一下子停住了,“我這就去辦。”
崔白玉莞爾,輕輕地笑了一下,道:“需要什麼盡管開口,以防夜長夢多,最好今夜就離開。”
方叙言擡眸看着她,目光專注,也帶着明朗的笑,“先走了。”
他出來的時候和跑過來地趙辛打了一個照面,“太子殿下。”
趙辛氣呼呼地看了一眼方叙言,小手一擺,沖進暖閣,“姐姐,我不想離開!”
崔白玉笑意盈盈,朝着廊下站着方叙言地擡了擡手,繼而看向趙辛,“你是我的底牌,底牌當然要保護好。”
趙辛定定着她看了許久,“真的?”
“當然了,”崔白玉輕拍了拍趙辛的後背,不着痕迹地換了一話題,“我給你請的老師,你為什麼要氣走?”
趙辛短暫地思考了一下,堅定地說道:“我想和你學。”
“.........你跟我可學不到好,”催白玉抿了抿唇,“馮靖曾是名滿天下的理學大儒,又深受禮教熏陶,給你當老師再合适不過了,不讀書,難道你想當小傻子?”
趙辛搖了搖頭,隐隐透露着一股子委屈勁兒。
崔白玉道:“下次看見他,要主動認錯。”
趙辛總感覺不太對,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天已全黑,馬車緩緩離開城門。
崔白玉的睫毛在燈影下動了動,淡淡收回視線。
護城河水面浮着碎瓊亂玉般的月光,桃酥吸了吸鼻子,“都已經入秋,郡主也該添些衣服才是。”
崔白玉心像被什麼扯了一下,望着河面的月色,想起某個冬夜,有個人站在她身旁擋着刺骨的寒風。
現在回首,那個人似乎已經不見了。
一片寂靜中,不知過了多久,她冷不丁地問道:“多長時間沒見了?”
桃酥一頭霧水,問道:“郡主問的是什麼?”
涼風乍起,崔白玉眼神有一瞬間的波動,低聲道:“宸王。”
“王爺離京的時候已經入夏了,差不多四個月。”桃酥怔怔地望着她,心裡生出幾分怨怼,“王爺也真是的,過了這麼久,居然連封信都沒有,王妃還寫過一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