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白色面紗上那雙漂亮的眼睛含滿淚水看着她，夏聽雪隻覺得心裡有塊地方陷下去，連帶着對面前的假使者越看越生氣。
此次昆侖虛使者是為了來邀請師父去參加昆侖問道的，是以他們各司其職，特意安排了乖巧的小師妹負責将使者們接入谷内，安頓好他們的住處，其他的事便由師兄師姐們來操心。
聞了靈境低下，心思又單純，自然是沒法看出這幾人身份作假，将他們放了進來。發生了這樣的事，她肯定會覺得都是自己的錯。
夏聽雪還記得，之前有一次，被抓進谷裡的一隻妖怪逃出了陣法，直沖着靈境最低的聞了去，危急時刻溫芙攔在手無寸鐵的聞了身前，胳膊受了點小傷，聞了那幾天都以淚洗面，每日親自為溫芙搗藥，直到她的傷徹底好全才放心下來。
“沒事，我已經止住了，隻是一點點毒素而已。”溫芙咳了兩聲，也想起小師妹落淚的樣子，無奈道，“别将我中毒的事告訴師妹，免得她擔心。”
“好，我問問師妹在哪，得讓她好好待在屋裡，别出去亂跑。不然那逃走的人要是讓她遇見——”
聞了垂眸，揮手散去看見的畫面。
師姐們的身影消失不見，鏡中隻映着她瘦弱的身形。
放置在桌面上的玉聽震動了幾下，亮動淺白的光，但并未得到她的回應。
指尖輕輕摩挲玉聽邊緣，直到震動消失，她睜開眼，眸中冷色一閃而過。
*
夜色籠罩着茂密的樹林，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影在林中穿梭，一刻不停。
他孤身往南邊走去，隻想着快點逃離出谷。
任務已經失敗，兩個同伴都落在朝陽谷弟子手中，哪怕出谷會因為此事迎來慘痛的折磨，也好比成為他人的階下囚，受人拷問，實在屈辱。
也不知道那幾個弟子有沒有追上來……男子現在不敢使用任何術法，隻怕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畢竟，當年名揚天下，突破十三境的五大宗師有四位都隐居于這朝陽谷。保不齊谷中設有法陣機關，一旦他使出術法便會被追蹤。保險起見，他隻能用最傳統的方式。
他已經隐隐約約看見懸崖，卻沒見這禁地有設任何法陣結界。
往前再走幾步，高崖的邊緣已經漸漸顯出。
他皺着眉，目光探尋着任何可能的出口，一無所獲。但他還是繼續往更靠近崖邊的地方走。
“阿宇哥。”
冷不丁的一聲，讓阿宇脊背發涼，下意識轉過身來，對上與他不過隻有兩米距離的聞了。
阿宇心生警惕，但面前的人還和之前所見的那個柔弱姑娘如出一轍，單薄的身影立在月光下，兩手空空，沒有任何武器。隻是她的突然出現實在詭異，讓他不禁咽了咽口水，不敢輕舉妄動。
“聞姑娘，怎麼在這？”
“我在屋裡悶得慌，想着來看看大家，卻沒見着人，就尋了過來，恰好遇見阿宇哥了。”聞了輕聲笑着，桃花眼彎成月牙，明明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在朦胧月色下卻讓阿宇心裡發怵。
他眯起眼，拆穿了對方的謊言：“聞姑娘騙我，這裡根本不是出口。你已經都知道了吧。”
昨日剛進谷時就是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毫不設防地告訴他朝陽谷幾個方便離開的出口，他才這般放心地沿路尋找着出口，但現在卻是無路可走，還被她攔了去路，看上去這女子就是故意給他下套的。
不過，彪形大漢的戒備心在他悄悄用自己的識境去刺探她的實力時放進了肚子裡。
黃級中境。
弱到他随便動一根手指就能用術法殺死。
甚至連他刺探她靈境實力都不會被察覺到。
隻是沒想到，朝陽谷内竟然還會有黃級捉妖師。這和情報中說的不大一樣。
天玄地黃，各分上中下三境，一共十二境。大部分人隻要勤加修煉，基本花上三個月左右就達到地級下境，留在黃級中境要麼是天資太過愚鈍，要麼是根本沒有修煉多久。
所以憑她的靈境實力，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他其實無須擔心。
而且她身後并沒有任何援助。
“我可是玄級下境，你一個黃級中境，孤身前來就是送死。” 阿宇的手伸進腰間的挎包裡，不動聲色地摸着裡面的刀，嘴角挂着虛情假意的笑，“小姑娘，以後投胎轉世要記着騙人是會遭報應的。”
“啊。”聞了走近了兩步，歪歪頭，“對不起，我不知道阿宇哥不喜歡被人騙。”
阿宇沒打算跟她廢話，想要拿出刀直接了結了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連術法都不需要使用。但他還沒動，聞了又道：“那你知道我不喜歡哪種人嗎？”
沒等他回答，聞了很快自問自答：“沒禮貌的。”
那雙桃花眼裡的笑意陡然褪去，琥珀色的瞳孔忽地變化，閃爍刺目的血紅色，讓阿宇怔在原地，竟動彈不得。
這頃刻間，他感覺自己的意志好像被上千隻手抓着，不斷地往外抽離，而那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控着他的身體，吞噬他的理智，以至于他隻能站定在原地，迷離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聞了又走近幾步，一個弱小單薄的身子在魁梧高大的男人面前顯得那般渺小，卻像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比如，随便刺探别人靈境的人。”
她唇角勾起，伸出手，纖細的手指點在阿宇的肩膀處，輕輕一推。
男人陡然往後倒，隻在那一瞬手掙脫出來抓了一下，墜落前勾走那潔白的面紗，在彌留之際的最後一眼看見藏在面紗下的臉。
阿宇總覺得，他是見過的。
但沒有時間留給他想起。
耳邊也隻剩下來自深淵般悠揚的聲音，留在他的模糊記憶裡。
那個初遇時吃着糕點，笑盈盈來迎接他們的姑娘此刻正用血紅色的雙眸看着他，輕聲說道：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