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抓着,隻想要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一絲逃脫的希望。
然而,她的希望破滅了。
對方下了死手,沖着取她的命而來,也擁有着絕對力量讓她隻能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而且,她看見了遠處站在樹蔭下的男人。
她的夫君,陸以恒。
就靜靜地站在那裡,離她不近不遠,冷漠地注視着,她清晰地看到那股視線,同殺手的掐脖一起讓她陷入窒息。
羽娘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軟下來,胸腔已經沒有了足夠的氣息支撐,她像是被掏出棉花的枕頭,對方手一松,輕易将她推入河中。
她感覺到自己在往下沉,但卻使不上任何力氣。
男人們的臉不斷往後退,淹沒在又黑又深的水後,隻有一條彩色的錦鯉遊到她耳畔,劃開水紋,讓她感受到水的流動。
那是她死亡前最後的感知。
然後,她閉上眼,隻剩下最後一抹意識。
我叫——
江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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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芊明明已經死了!我親眼看到她、她被推下河淹死,所以、所以這家夥是鬼,是鬼!”
陸以恒已經神志不清,再也戴不上原先那副溫良的面具,将一切真相在瘋言瘋語中抖露出來。
所謂的愛妻疼妻不過是他為自己賺足的名聲,内裡早已經被這些年花費出去給妻子看病的銀錢、無趣枯燥的夫妻生活、外面的花花世界,和他自己的不甘心給腐蝕透徹,要不然也幹不出雇兇殺妻的事。
隻是為何羽娘子“死而複生”,被錦鯉妖占了身子——
就要問問錦鯉妖自己了。
聞了彎腰,拾起一枚灑落在地的銅闆,她緩緩走到正抱着頭在角落瑟瑟發抖的“羽娘”面前。
“你怕它嗎?”
對方僅剩的那隻眼睛看向聞了,點點頭。她很想跑,回到水裡就能獲得片刻喘息,不用面對的人和事,但——
她又看向那邊已經沒有發瘋的陸以恒,死死地盯着他,一言不發。
對面畢竟是五階妖怪,兩位師姐見到聞了上前,第一反應便是将她攔下,擋在她身前,以防這妖物傷人,但還沒來得及,就被裴知珩給搶了先。
裴知珩站在聞了身側,微微斜着,倒也不是個将她護在自己身後的姿勢。
不過更意外的是,錦鯉妖似乎并沒有要傷人的想法。
方才銅闆引起的騷動很快得到平息,因為許多錦鯉妖拼盡全力鑽進換天池中,有些在途中奮力掙紮時傷到了捉妖師,雙方才兵戈相見,争鬥了一番,都挂了彩,誰也沒讨到好處。
而聞了隻是打量着面前這隻錦鯉妖。
身子應該就是羽娘子的,是錦鯉妖霸占了她的身體,或者說……是借?
聞了覺得霸占這個詞不太妥帖。但她也說不上來為何。
也許是一種直覺。
她看着錦鯉妖懷中抱着的“孩子”。
一種和同類之間相通的直覺。
如果她們勉強算得上是同類的話。
不過,錦鯉妖在換天池裡呆得好好的,為何要借溺水而亡的羽娘子的身子,還非要到陸家,抱着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孩子”逼迫陸以恒承認呢?
她的視線又移向手中的銅闆。
“小師姐看得這麼入迷,難不成也想許願嗎?”
裴知珩總是抓住任何時機同她搭話,好像周遭妖怪引起的混亂和眼前錦鯉妖的異常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聞了沒搭理他,反複抿着那幾個詞。
錦鯉仙、銅闆,許願……許願?
眼底眸光一閃而過,她看向那邊被大師兄扶着的陸以恒。
“陸公子,這是你們的孩子嗎?”
陸以恒擡起頭,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那個拼拼湊湊的“孩子”正在錦鯉妖的懷中安詳躺着,四肢垂下來,沒有任何生氣。
他平靜許多後找回來一點點理智。
妖怪這麼胡說就罷了,怎麼連捉妖師也這麼問?這不明擺着的事實嗎?
那晚看見“羽娘”在湖水中沉浮的畫面又湧上來,讓他回憶起當時殺手将她按在水中又推下去的一幕。他真真切切地被吓到了,以為是妻子的鬼魂來找他複仇索命。
什麼孩子,都是厲鬼報複他的手段,讓他被吓到失心瘋。
“不……”陸以恒正要否認,卻瞥見聞了的眼睛。
她半蹲着,視線恰好與他平齊。對視的那一瞬,陸以恒好像看到她眸中有一抹紅色閃過,很快,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失神片刻。
真的是我的孩子嗎?
他喃喃道:“是的,這是我和羽娘的孩子。”
話音剛落,“羽娘”癡癡地笑起來,她從腰中錦囊裡取出一枚銅闆,捧在手心,看着銅闆一點點消融,“羽娘”的模樣也開始變幻。
屬于江羽芊的皮囊褪去,錦鯉妖的本體抽離出來,一個漂亮乖巧的少女站在羽娘的屍身旁邊,呆呆地看着聞了:“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