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的眼皮跳了跳,“看來你對我們天師有所誤解。”
阮清甯搖了搖頭,“不,我對高貴的天師沒有任何誤解。”對你的話,就很難說了。
商洛嗤笑一聲。
經過酒樓時,仔細去聞,好似真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走着走着,兩人不由自主地愣了愣,回過神時,竟發現他們又重新回到了這條街的起點。
魔障迷心,惡鬼迷眼。
頃刻之間,商洛就對當下的情勢有了自己的判斷,“眼睛,問題出在我們的眼睛。”
阮清甯道:“你确定?那我們把眼睛閉上?”
商洛:不用,我在你的臉上貼一張符即可。”
“這符是破除迷障用的嗎?”
“不是,這符能封住人的視覺。”
阮清甯嘴角一抽,“我看不見就不會被迷惑?然後呢?你拉着繩子跟在我後面?”
商洛難得耐心地解釋了一句,“眼下情勢未明,我們兩人都閉眼的話,沒法面對突發的情況。”
這麼一想确實有幾分道理,阮清甯同意了。反正到時候預感不對,把符紙撕下來就可以。
見狀,商洛從袖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
這符紙上也用朱砂繪了些符文,但總令人感覺暗沉沉的,和他殺死三頭鬼的那些比起來,顯得平平無奇。
青年手中捏着符紙,慢慢地靠近了她。他甚至很貼心地笑了笑,溫和地安慰她,“不用害怕。”
說完還解開了縛住她雙手的繩子,隻是虛虛地用這麻繩在她右手手腕處打了一個結。
在符紙貼上額頭的一刹那間,阮清甯甚至覺得,自己隔着符紙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溫度。
轉瞬之間,無邊的虛無将她包裹。失去視線的那一刻,其餘四感也一并被剝奪了。
她與世間所有的聯系被短暫地切斷,如一具無心無識的行屍走肉。
商洛平靜地看着她,又在她背上貼了一張直行符,随後緩緩地掏出一隻小小的金色鈴铛。
這隻銅鈴他使用了很多年,鈴身早已斑駁,鈴音也不是那麼清脆,可他始終沒有更換。
原因無它,隻是囊中羞澀。
對于欺騙了她這事,商洛心中毫無愧疚,倒是對剛使出的傀儡符有些惋惜。
那張符紙看着一般,實則十分珍貴,乃是陳意天師所贈,他也隻有這麼一張。
将酒鬼獻給陳意并與其把酒言歡後,商洛短暫地收獲了這位出身不凡的三品天師的友誼。
臨行前,陳意曾将此符的作用清楚地告知于他。
收服惡鬼妖邪後,将此符貼于其首,會令邪物喪失五感,配合相應的咒語,可使之為人驅使。
但有一個前提,則是對方必要敞開心懷,心甘情願接受此事。
陳意後來又面目嚴肅地強調了一聲,此符萬萬不可對人使用。
畢竟凡人不比妖邪,肉身和靈識實在脆弱,剝奪其感知後,很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此事有傷天和。
這是陳氏一族獨有的符箓,于外人而言自是非同一般,于陳意而言,卻實在是雞肋。
它用料高昂,制作流程繁瑣,且極為耗費心血,而作用又極其有限。
畢竟哪隻邪物會傻呆呆地敞開心扉,任人施為?
于是在那個溫情款款的春日,商洛有幸收獲了來自友人的饋贈。
随着低吟的咒語聲響起,阮清甯雙目無神,直直地往前走去。商洛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她的後面。
可走了半天,他們仍是按原先的道路在往前走着,街道兩側的景物依舊,絲毫看不出有什麼變化。
商洛心中納悶,難道這方法無效?他的猜想是錯的?
正當他開始懷疑起自己時,阮清甯的行動軌迹終于發生了改變。
她明明是向前筆直走的,卻莫名其妙離街道左側的牆越來越近。商洛立刻打起了精神,目之所見,果然皆為幻象。
眼看着她的臉即将觸碰到牆,卻依然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商洛想,接下來會怎麼樣?她是不是會直接穿過那堵牆?
誰知阮清甯直接撞到了牆上。
因喪失了痛覺,也感知不到障礙,她隻會遵循商洛給她預設好的指令動作。
那堵牆是真實的,而阮清甯仍在不停往前走,商洛心中煩躁不已,生出一股用暴力将牆推倒的沖動。
他心念一起,被他神思操控的阮清甯竟也發生了變化。她用頭狠狠地往前怼去,身體也往牆上一撲,像是要把自己整個砸進牆裡。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商洛一驚,他原以為阮清甯隻會機械地執行他的命令,并不知道傀儡符在運轉後,她竟與他心神相連。
前方的阻礙并沒有被去除,于是阮清甯瘋狂重複着這個動作。
商洛立刻屏息凝神,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卻無濟于事。于是他開始默念清心咒。
牆上滿是如梅花綻放般鮮紅豔麗的顔色。
随着阮清甯猛烈的撞擊,那痕迹還在不停地擴大、加深,漸漸有了一張人臉的輪廓。
像是把一張活生生的臉磨平後,按在了牆上。商洛腦子裡突兀地冒出了這個念頭。
不用去看阮清甯的臉,他也能想象到此刻她臉上血肉模糊的樣子。
那張傀儡符,明顯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