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在地面、在牆壁、在天花闆上緩慢而肆意地移動,神奇的是那些傾斜或倒置的酒缸,亦不會将腹内之物傾灑而出。大大小小的黑色缸體錯落交織,很快便重新組合成一副符合它們審美的樣子。
樓中無窗,月光無法進入其間。
無光的紅色世界裡,一堆負載着渾濁酒液與死物的酒缸流淌着貪婪的涎水,竟似正在無肆無忌憚地狂歡,并嘲笑着她這個意外進入此地的可憐人類。
這些東西非人死所化之物,并無過多靈智。對于它們挑釁般的行為,阮清甯沒什麼反應。
“今晚闖進來的那隻邪祟在哪?”她冷靜地開口。
一灘渾濁且粘稠的酒液流淌到了她的腳下。這就是這堆怪異所給出的答案。
阮清甯微微側頭,彈指便用鬼氣将近在咫尺的一隻酒缸打碎,刹那間酒液飛濺,泡腫發白的屍體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它瞪大了眼睛,如失水之魚般抽搐掙紮,已死的面容竟浮現一抹倉惶與無措。
附近的怪異們并沒有做出回應。
不多時,得不到援助的屍體漸漸失去了聲息,黏濁的酒液中冒出一堆微小的氣泡,也就是在這一刻,破碎的酒缸徹底死去。
“不在意是嗎?”阮清甯略感困惑,“我還以為你們同處一室,同氣連枝密不可分,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鬼氣如利刃射出,嘩啦啦的破碎聲打破了如死一般的寂靜。她平和地行走于滿地粘稠中,手中的動作并未止歇。
毫無生命的人形死物們,此刻正代替一隻隻酒缸怪異表現出人類将死時的痛苦與掙紮,哪怕它們其實毫無所覺。而一片片沾染着酒液的碎片卻隻能呈現出無動于衷的樣子。
明明身臨死境,卻無法依靠自身來表達出瀕死的苦痛。
之前所聞的呼吸聲似真似幻,也許怪異們确實在呼吸,也可能那隻是回應着阮清甯的想象。
就當它們在呼吸吧!阮清甯想。
她聽到它們逐漸微弱的聲息,一聲又一聲,泛着沉悶滞重的酒味。
終于,在一地狼藉中,她來到了一隻小小的酒缸前。
不,與其說是一隻酒缸,不如說這是一隻酒杯更為恰當。
和周圍黑色的同伴們不同,它是一隻青色彩釉杯子,杯口處有淺淺的一抹紅色,像是女人唇上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