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并不新鮮,一看就知不是活人身上的。
而她大半張臉的皮膚,已被這液體腐蝕了大半。
“天、師、你、不、走、了、嗎?”
“天、師、你、不、走、了、嗎?”
……
七個字不停地機械重複,回蕩在山林裡,回蕩在一棵又一棵陰沉詭異的樹之間。
陰語不停,一聲又一聲,聲聲疊起,如海浪般密密麻麻地奔湧。
一隻小豬憑空出現,突兀地掉在橋上,開膛破肚的手法如之前所見那般。
“啪”的一聲,血花與肉沫炸開,抹紅了婦人腳下的橋面。
她的臉色出現了片刻的空茫。
倏忽之間,她兩手一伸,将小豬抱在了懷中。
“兒啊!娘回來了!娘帶着新鮮的内髒趕回來了!”
“它們吃了你的,娘這就給你安上,你就可以睜開眼睛,和娘說說話了。”
她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很怪,像在極力模仿人類的發音,勉強成句。
說話的時候,她還伸出一隻粗糙幹枯的手,來回地撫摸着小豬緊閉的眼皮,動作十分溫柔。
這樣荒唐的場景落在商洛眼裡,讓他生出了一種格外怪異的感覺。
誰知那豬竟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一般,粗厚的嘴咧開,露出一個笑容。
商洛心裡一陣惡心。
他想要邁入離去,誰知身軀越來越沉重,連轉身都困難。
好似那并不是他的身體,而是重達百斤不受操控的死豬。
婦人抱着豬緩緩走來,她騰出一隻手伸向商洛。
那手因沾染了豬血和碎肉,讓他一陣惡心。
“哈哈哈,費了千辛萬苦,終于捉到一個,娘這就給大寶換上。”
那豬聞言卻格外不滿,張嘴給了她一口。
婦人手上立刻留下一個帶血的壓印,她痛的嘶嘶叫,眼中的神色卻寵溺無比。
被這麼一下咬,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娘怎麼會忘了二寶呢?”
“二寶呢?二寶去哪裡了?娘怎麼會忘了你妹妹呢!”她僵化的臉竟露出了一副着急的表情。
“對了,那邊的破廟裡還有一個呢!可惜啊,那個女娃沒過來,不然好事成雙。”
那豬又在她懷裡扭動了一下。
“别急,大寶别急,娘等會就去把那人捉來,你妹妹也有份!”
瘋了!商洛想,這個世界瘋了!
他想要反抗,卻發現連手也擡不起來。
那隻粗糙的手碰到了他的肚子,隔着布料緩緩摩挲,像在丈量他體内的器官。
一陣陣陰冷的感覺襲來,讓商洛頭皮發麻。
他的眼皮抖了抖,飛快出聲:“阮清甯,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
語氣不滿至極。
聽到哭聲的那一刻,他們兩人就意識到了不對。
這荒山野嶺的,還有邪物出沒,哪裡來的柔弱婦人?
兩人對視一眼,很快做好了安排。
刹那間,無數的黑發鋪天蓋地而來,一下子就将那婦人和豬包裹于其中,阮清甯默默隐于萬千青絲背後。
商洛别過了眼,權當看不見。
晉升為中級馭鬼師後,她體内鬼氣充盈數倍,連帶着已有的低級鬼技強度也高了不少,發動【鬼發三千】時可保留一定神智,不過時間極為短暫。
當然,和中級鬼技仍有不可跨越的懸殊,不過對付目前的鬼物,已綽綽有餘。
阮清甯暗暗溝通系統,“系統,檢測後收容該鬼物,順便清理下對方神智。”
“系統下線維修中。檢測到關鍵詞,應急程序啟動。”
“該惡鬼神智已被高度扭曲,暫不可修複,強行收入家園有污染其它惡鬼的風險。請宿主确認是否收容?”
“否。”
既然這樣的話……
阮清甯摸了摸下巴,盯着被黑絲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獵物,正在煩惱如何處理時,一頭鬼發忽然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蠢蠢欲動。
意識到危機,牢籠中的邪物開始死死掙紮。
一抹血色微光閃過,繼而萬千青絲皆散發出幽幽血芒。它們如數不盡的赤色小蛇交織纏繞,無聲無息間以巨力将獵物絞碎,吞噬。
“啪”的一聲,液體從發絲間滲落,随後這些發絲更為細密地盤旋絞動。
不遠不近的地方,有獨特的銅鈴聲傳來。
那鈴聲并不清脆,反而十分滞重、緩慢,如晦暗的死亡重重地敲擊心門。
阮清甯正竭力收回發絲,誰知【鬼迷心竅】這一技能受鈴聲影響,也突然發動。
一幅幅泛黃的陳舊畫面在眼前閃過,阮清甯看到一雙孩童在村外的山林中無憂無慮地奔跑。一位年輕女子背着沾血的獵弓,手中提着肥壯的山雞野兔,腳步輕快地朝那兩個孩童走去。
而在村口的位置,一位滿臉病容的瘦弱男子,正微笑着在橋邊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