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已極快地恢複了神智,毫無預兆地轉身,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惡鬼:“嗯?”
另一股強勢的力量突兀顯現,與林中惡鬼迎面撞上。
兩股恐怖的氣息在身後交織,在惡鬼不甘又訝異的眼神中,阮清甯帶着商洛毫無阻礙地從石獸身邊經過。
腳下的路已不是路,而是一座橋。
朱紅色的橋與石墩上搭成的木闆橋交替浮現。
眼前的世界似被迷霧融化幾分,變得斑駁而扭曲。
山林似真似幻,山下村落與阿雲記憶中的深山古村交疊,那到處懸挂的牛羊,又哪裡是什麼牛羊?
古廟被拉近至眼前,黑洞洞空蕩蕩的樣子不斷放大,最後眼前浮現的是石獸張大的嘴。
它的嘴裡幽深密長,通往另一處世界。
那處黑暗幽長的空間裡憑空浮現出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眼瞳中間各自落着一處血點。
阮清甯對上了那血點,而後血色不停放大,蔓延。
黑暗與血色深處,憑空浮現由神秘線條構成的繁花,花後鬼面似在通過她的眼窺探人世。
阮清甯收回視線,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時,哪有什麼荒村古橋?
對岸隻有一棵袅娜的枯樹,已死的枝條無風搖擺,似等一歸人,又似引人堕入無間深處。
阮清甯瞥到了他們的牛車。
商洛摸了摸唇角的血迹,臉色蒼白地走到牛車身邊。
正要趕車時,他的債主阻止了他。
阮清甯一個箭步跨上車頭:“我來吧!”
商洛沒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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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前,阮清甯駕着牛車,帶商洛來到了一處鎮子裡。
鎮前的牌坊上,刻闆地镌刻着桃葉鎮三字。
一入鎮中,滿目牆垣殘缺,四下屋舍坍圮,到處空無一人,唯餘牛車嘚嘚聲,十分突兀。
明明正值春時,草木卻反常地枯敗,黃色的紙錢伴着幹癟的枯葉,随冷風飄揚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沒過多久,牛車便來到了古鎮的中心。
那兒有一棵早已死去的古木,和之前阮清甯在荒地上拔走的那棵一模一樣。
兩人對視一眼,商洛上前檢查了一番,确認這樹沒問題後,将牛車停于此處。
這一次,他在生火之前,先擺了個簡單的陣法,兼有示警與禦敵之效。
随後,他才撿了些枯枝還有破木闆,堆放好後開始生火。
做完這一切後,夜色漸漸降臨。
天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是個十分荒涼孤獨的夜晚。
可因有阮清甯坐在旁邊,商洛并不覺得孤獨。
想了想,商洛決定征求下自己債主兼救命恩人的意見:“你想吃什麼?”
至于對方肉眼可見的怪異之處,就像他腦子裡進的水一樣,或者說像天師的身份一樣,是可以甩出去無須在意的。
阮清甯驚訝道:“我還可以選?”
奇怪,待遇變好了?這厮良心發現了?
“随便,我都可以,你看着做就行。”
商洛點點頭,走到牛車邊去掏出食材。
這一次除了烤肉外,他又給阮清甯整了幾樣小菜,看着十分清爽美味。随後,不待阮清甯催促,他又掏出一小壇酒。
這一次的酒不是他以前釀的,而是買的果酒。
酒壇開封後,就泛出清冽的果香。
兩人正要好好享受這危急過後美味的一餐時,馬蹄聲還有粗魯的喧嘩聲傳來。
很明顯,來人是一夥盜匪。
商洛先前的布置防得了邪物,卻擋不住惡人。
他們神色不明地打量着兩人,堂而皇之地走到了火堆邊。
“一頭牛不夠分的,剁了這兩人當下酒菜!”
“那多浪費,這種貨色賣給金石城或者那啥,可都是一筆極好的買賣。”
匪徒們權當他們是兩個死人一樣,肆無忌憚地讨論着,手上沾血的刀蠢蠢欲動。
盜匪頭子走到離商洛很近的地方坐下,說出的話不怎麼好聽,卻并未輕舉妄動。
“喲,這不是高貴的天師大人嗎?稀客,稀客呀!在桃葉鎮這樣偏僻的地方能見到您,可真是難得的很哪!”
至于阮清甯,被他當成了商洛的依附者,或消遣的玩意之類。
手下皺眉,“什麼,是天師?”
另有一匪嚣張道:“天師又怎麼樣?還不是一刀一個——”
言未畢,被邊上的賊人一肘子捅了一下,才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這時,盜匪頭子才慢悠悠道:“住嘴!豈可對天師大人不敬?”
随後對商洛抱拳,“您二位海涵,我這幫兄弟粗魯慣了,沒大沒小的,哈哈……”
眼中神色不以為然,狀極輕慢。
商洛沒有理他。
一陣夜風吹過,火光搖曳中,樹影迷離,人影斑駁。
見到這兩人高傲的樣子,周圍的歹人大怒,“我們老大跟你們說話呢,這什麼态度,啊,找死是不!”
說着就要上前教訓商洛他們,被土匪頭子伸手阻止。
“相逢便是有緣,你我不論身份,共飲一場如何?”他看着商洛說道。
殺死一個落單天師很簡單,可善後卻很麻煩。平心而論,他并不想去招惹天師府這種龐然大物,哪怕是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
不過如手下所言,他身邊那女人倒的确是個不錯的貨色。
“如果你先醉了,那你把身邊這女人送我。如果我先醉了,放你們平安離去,如何?”他大言不慚地說道。
商洛冷眼看着,“看來閣下對我有所誤解。”
他的手按在劍柄之上,“可惜讓你失望了,我并非是那等隻知埋首經卷的文弱天師。”
大有一言不合,一劍一個賊匪首級的架勢。
山賊頭子笑了,“這樣吧!我也不白喝你的,我用東西和你換。”
商洛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正要動手,阮清甯卻忽地出聲,“你用什麼來換?”
對方道:“我剛剛帶手下洗劫了一個村子,裡面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倒有一個故事還算不錯!”
商洛隻覺對方的說法十分荒謬可笑。
這山賊不但狂妄,還腦子不好。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大晚上跑來講什麼故事。
呵,當他什麼人?三歲小兒嗎?
“真的,那故事很不錯,”山賊頭子用一根細細的木棍撥弄着火堆,眼神誠懇,“我割下那老不死的頭前一刻,他還在給自己的寶貝孫子講這個故事呢!”
“哈哈哈,有趣,有趣……”
他手下衆多惡徒紛紛附和,開始沒心沒肺地叫嚷。
商洛心中大怒。
阮清甯微笑,“哦?你這麼一說,倒是讓我也有些好奇了。”
“如果這故事當真有趣,車上的所有酒都送你了,不過——”她語氣平緩地開口,“如果它并不像你說的這樣有趣,那麼……”
阮清甯撿起一根枯樹枝,朝山賊脖子比劃了一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山賊頭子連連拍腿,嘎嘎亂笑,“這位小姐倒是很有膽識!”
阮清甯将手中的酒丢了過去,賊人接過後,先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才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承蒙款待,我這就把那故事複述一遍,給兩位消遣消遣。”
在他粗糙喑啞的嗓音裡,在飄散于夜色中的酒香中,那沾了幾分血色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在一個名叫桃花鎮的地方,有一位可愛的小姑娘。後來,小姑娘長大了,到了該出嫁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