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鮮少回府,府中都是……都是柳夫人主持。”
“鮮少回府。”賀仲良嗤笑一聲,似笑非笑說:“蘇大人連自家府邸都不回,朝中之事有那麼繁忙?”
芳蘭:“非、非朝中之事。”
賀仲良:“原來如此。行了,菜都快涼了。”
蕭叙毋庸置疑道:“拖下去。”
周叔在一旁靜靜看着,得令後把芳蘭從地上拽起來,拖向外頭。
蕭叙從騰升的茶霧後擡起眸來,并無表示,“入了将軍府,再回去隻會是一具屍體。”
芳蘭吓得花容失色,掙紮求饒,“将軍!将軍奴婢知道錯了……求将軍放我一命!”
賀三七沉着臉說道:“故意晚一盞茶的功夫叫你家小姐,是想讓她犯錯被罰,還是想讓我們卸了她的胳膊,你好翻牆回府再去報給柳夫人?”
芳蘭心思被看透,冷汗直冒,“不、不是的,不是的。”
賀三七:“蘇大人沒教下人規矩,将軍府做做好事,教一教。賞十大闆子。”
芳蘭向蘇雲青求助,“夫人!夫人幫幫我……”
蘇雲青面色清冷,她自知,蕭叙已經開始謀劃,她與芳蘭并無二緻,都是最廉價的棋子。
蕭叙不會要芳蘭的性命,芳蘭的存在同時也會牽制住她。這番隻是略施懲戒,不過是殺雞儆猴,變相警告她。
蘇雲青:“是我管教無方。芳蘭畢竟是女子,還望将軍手下留情,下手輕些。”
蕭叙:“蘇小姐,菜要涼了。”
蘇雲青不再多言,起身去拿了副碗筷,坐回桌前,吃了一頓不安生的飯。
一桌子全是她不愛吃的菜式。
蕭叙盡管看出她夾菜時的猶豫,卻并不在意她的喜好,“今後,蘇小姐請準時在蕭府裡前廳用膳,錯過飯點,那頓飯便沒有了。”
蘇雲青:“我知道了。”
賀老将軍秘密回京,不可在這待太久,估計連夜要離京。她嫁入蕭府多日還沒來請安,蕭叙今日得空帶她來吃頓放,順手解決芳蘭出府的事。
簡簡單單吃完這頓飯,芳蘭挨了闆子,行動不便,周叔送她去往醫館。
天色漸晚,蘇雲青與蕭叙同乘一輛馬車回府。
蘇雲青:“将軍今日……”
蕭叙不等她說完,反道:“蘇小姐,若管教不好自己的婢女,下次就不再是十闆。”
蘇雲青呼吸一滞,五指悄悄攥緊了衣角,唇角綻出一抹好看的笑意,配合道:“将軍說的是,芳蘭性格直率,在蘇家魯莽慣了,勞将軍費心。”
突然,馬車碾過一根樹枝,車身猛地一震。蘇雲青側坐着,身子不穩,跟着往前一簸。
一支箭從車窗飛射而入。
“咻——!”
蕭叙反應極快,一掌推開蘇雲青,飛箭近乎擦着她的臉射過,釘在車壁。他猛然轉過頭去,漆黑的眸子霎時冷下,透過車窗竹簾掀開的縫隙,朝外望去。一道短光閃爍,斬斷馬匹缰繩,馬車失去平衡,向前傾倒。
蘇雲青還未穩住的身子,再次栽倒。蕭叙一把撈過她,在馬車倒塌前,帶她躍出車外。
夜裡雪風撲面而來,馬匹受驚消失在街頭。
一柄短刀直刺蕭叙脖頸,他眼疾手快,側身躲過,胳膊一番順勢将蘇雲青甩至身後,回身一腳狠踹在黑衣人胸口,那黑衣飛出數米,四腳朝天翻倒在地。
蘇雲青本就未好的胳膊,遭蕭叙這麼猛扯,疼得她臉色發白。
黑衣人見行刺未遂,急忙連滾帶爬捂着胸口往巷子裡逃去。
蕭叙果斷追了上去,獨留蘇雲青在原處。
黑巷中傳出雜亂的響動,蘇雲青顫抖着手托住胳膊,跟上去。巷子一片淩亂,其中不乏有垂散的細線,像是設下的攔截陷阱,用來拖慢蕭叙的腳步,以便撤退之路。
這黑衣了解蕭叙的身手,唯恐自己無法逃脫。來去匆匆,眼見行動失敗,不帶猶豫,轉身就跑。
蘇雲青回望街上散架的車箱,無奈跟入巷子。寒風陣陣,她裹緊狐裘。
沒過太久,卻嗅見一股腐朽之味,其中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淡香。
她探過頭,借月光向腐臭源頭望去,發現一筐爛臭的魚,顯然那人曾在這躲藏,身上沾染了臭味。
巷子彎彎繞繞,蘇雲青已經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四周隻剩穿堂風呼嘯灌耳。
“咕咚——”
左邊的竹筐滾到地上,細微的響動回蕩在巷子裡。她心中一驚,屏息凝神,向那黑暗之處望去,竹筐堆積足有一人高,龐大的黑影宛如一座大山壓迫而來。她的心跳幾乎從嗓子眼蹦出來,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小心往後退。
腳下踩壞一條竹扁清脆一響,蘇雲青身子僵住,寒意從腳底飛速竄上後腦。
“咣當——!”
成山的竹筐頃刻倒塌,滾到她的腳邊,灰影從裡頭蹿出來,伴随細微的貓叫。
蘇雲青松了口氣。
“蘇雲青。”
低沉磁性的嗓音,伴随涼風從旁巷闖入她的耳中。
蘇雲青霎時側首聞聲望去,另一側巷口,冷月下聳立着一道黑影,高束的發尾揮動落雪,厚袍微拂。
懸着的心,竟莫名放了下來。
“将軍。”
蕭叙站在原地,等她走過去,才轉身走在前方。
蘇雲青快步跟上他的步伐,“是何人。”
蕭叙不語,不知是不想搭理她,還是嫌她拖累了他回擊的行動,不願與她分享得到的信息。
蘇雲青胳膊抽痛,嘴唇發抖,還是說出了方才自己的發現。
“我在巷子裡找到一筐臭魚,黑衣身上有那味道。”
“嗯。”
“我還嗅到了一股淡香。”
走在前方的人驟然止住腳步,回首注視她,難得露出隐晦不明的淡笑。
“蘇小姐,鼻子倒是靈。”
她似乎發現了一個蕭叙也未察覺的細節,引起了他的興趣,竟然願意告知她得到訊息。
“新皇上位前,京中有宵禁,唯有一處徹夜通明,名為不夜坊。”
蘇雲青:“那人進了不夜坊?”
蕭叙不再多言,兩人并肩行走在昏暗的長街上,影子悠長拖在身後。
蘇雲青不解,“明知難傷你分毫,為何要出手?”
蕭叙淡淡吐出兩個字,“嫁禍。”
蘇雲青沉默下來,寒風使她的肩膀疼痛加劇。她咬緊泛白的唇,攏實外袍抵禦風襲,不自然的動作落入蕭叙眼中。他加快了步伐,走到她的身前。
她正出神,分析着方才的不夜坊與淡香。
臭魚都蓋不住的淡香,說明是個常年身處在煙花之地的人。
不夜坊裡頭美人如雲,達官顯貴都喜歡在裡面落個腳,她爹似乎就是個常客。
蕭叙一眼看穿這是嫁禍之計。就是不知是誰嫁禍誰,又想離間他和誰的關系。
蘇雲青一邊思索,一邊心不在焉像小尾巴似得跟在他身後,沒留意前方的路,一頭撞上了蕭叙結實的後背,額頭一陣暈眩。
“蘇小姐,是要跟到我的房中?”蕭叙陰恻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蘇雲青呆滞兩秒,就見蕭叙已經進了他的房,擡頭一瞧,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回到了蕭府,而她居然渾然不知跟到了他的房門前。
“……”
她尴尬轉身,準備往自己院子裡去,背後傳來他的聲音。
“自己處理。”
“嗯?”蘇雲青困惑回頭,隻見蕭叙手中提着一個藥箱,遞到她身前。
她一時腦袋發懵,忘了接下,回過神時,蕭叙已經将藥箱放在了地上,回房關緊了屋門,把她隔絕在外。
蘇雲青盯着藥箱看了好一會兒,又看向他緊閉的房門,默默提着藥箱回房處理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