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跟随他們入宮,卻在聖上殿外被趙公公攔下。
趙公公将他們攔在殿外,自己先行入殿,與聖上單獨交談半刻,才開門請蘇雲青進去。
蘇雲青估摸着,趙公公多半已把将軍府裡的事向陛下禀告了。
周叔擡步欲跟上蘇雲青,趙公公擡臂攔他在殿外。
“周管事,還請在外等候。聖上隻是與夫人談些蘇宅與賜婚的事,不必擔心,不會難為她。”
蘇雲青獨自走入殿内,順手關上殿門。金碧輝煌的書殿中,隻有皇上李澈一人。他坐在書案後,面前奏折堆積如山,顯得格外忙碌。
蘇雲青上前行禮,“臣婦參加陛下。”
李澈連忙放下奏折,擡手阻止,“免禮免禮,聽趙公公說,侯府夫人前些時候傷了胳膊,可有好轉?”
蘇雲青:“一些小傷,不礙事,謝過陛下關心。”
李澈負手而立,緩步走到她身前,“蘇宅之事,朕已知曉。商家地位特殊,今早商泓将罪狀告來,不給他個交代不妥當,朕隻好喚你前來了。”
蘇雲青垂頭低眉不說話。
她心中知曉,李澈壓根沒有想對她興師問罪。提及商家,不過是個讓她入宮的幌子罷了。既然是個幌子,那麼入宮就算是給商家交代了,後續罰懲,登門道歉,根本不重要。一切不過是她意料之中。
她推測,接下來,李澈該提蘇家事了。從旁敲擊,試探蘇家的官職是否能威脅到她。而她隻需冷漠以對,不言不語,他自會提及那樁意外死亡的命案。李澈自以為經過三次試探後,便能完全掌控她、威脅她,最後信任她,以達到後續将所有信息交到她的手中,讓她監視侯府的目的。
上一世,她并不懂這些,更不懂如何掌控信息。未得任一一方的信任,才會不明不白死在外頭。李澈安插在蕭叙身邊的眼線,可不隻她一人。禁軍營中還安插了不少公子,借鍛煉之名混入其中。
今生,明翰堂出了意外,後續事情也發生了變動,連帶着安插細作去禁軍營的事也推遲到了現在。“恩愛兩不疑”的戲碼,比前世提早太多。因是能借此把那些公子攔在營外,獨她一人成細作,掌握所有信息。
她不言不語,不做任何表示。如她所料,李澈神情出現細微變化,話鋒一轉,“吏部的事,擱置多日,早已堆積如山。蘇宅鬧出命案,不查個十天半月,揪不出兇手。”
他惋惜搖頭道:“蘇卿多年來盡職盡責,是個能得民心的好官。可惜,吏部的位置,蘇家無緣,錯過了。”
蘇雲青仍舊不語,似對蘇家的事毫不關心。
李澈故作輕笑,感歎道:“就連那些原幫蘇卿說話的大臣,此次回城都紛紛改了口,稱蘇家官風不正,家中事務糾葛不清,難當大任。”
蘇雲青順勢接過話頭,“母親早逝,蘇家由新夫人掌控,臣婦已多月未曾見過父親了。”
李澈瞧她開口說話,前兩次試探已經鋪墊足夠,他不經意道:“聽聞侯府夫人,近一年在明翰堂中修學,與李甚關系頗為密切。”
蘇雲青:“是……”
李澈:“你們在明翰堂水火不容的事,杜大人已向我禀明。”
“不過,談及李甚,他的死确實蹊跷。”
“你為一靜明室的民女,與他作對。而他又傳言死于民女之手。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杜大人揭露明翰堂惡行,當夜帶所有弟子連夜回京複命調查。”
“偏偏清點中,少了兩個人,蘇大小姐和那民女,去了何處?”
李澈語氣平緩,卻透着壓迫之勢,“李甚的死,查了多日仍無結果,死得不明不白。怪了,隻見兇器不見殺手。”
他步步緊逼,“蘇大小姐,幾時回的京?可曾瞧見,是何人殺了李甚,是那位經常受他欺辱的民女嗎?”
李澈聲音一沉,“你應當清楚,命案絕非小事,不是簡單一筆勾銷便能了結,是要付出代價的。獄禁、刑罰、還是賠命,全憑大理寺的結論。”
“死的可不是旁人,是朝廷命官的獨子。即便他再惡劣纨绔,也需查明真相才可給他定生死之罪。”
蘇雲青腹诽:何來查明?案子查與不查,不過是皇上一句話的事。
李澈繼續道:“你與那民女情同手足,可知她家在何處?”
蘇雲青順勢哐當”往下一跪,做足了架勢,一副被逼無奈,隻能承認罪過,聲音顫抖道:“是民女誤殺了李家公子。杜大人查案至内堂,要将所有人帶回京調查。”
“民女實在害怕。父親一心想我嫁入李家,蘇家主母若知道我在明翰堂因一個民女與李甚作對,必定不會放過我。”
“所以我帶她一起趁亂逃了,離開後我們兵分兩路,她并不知情後事。我躲進破廟中,未曾想李甚追了過來。那夜事發突然,我未遮面,他知事情暴露會遭陛下責罰,于是想着學堂中常惹他不快,不想讓我好過,對我不懷好意動手動腳。他撲了上來,意圖非禮,我一時害怕,抓起燭台砸了幾下他的腦袋,可他仍不放過我,将我拖回廟中。我為了掙脫,一時失手殺了他。事後我因害怕……所以……所以我跑了。”
“陛下是一代明君,我雖為官家之女,可自幼失母,父親另娶,難道就不算民女了嗎……”
她言辭懇切,說得頭頭是道,将事情經過描述的細緻無疑,毫無破綻。
但,燭台入骨的力道,果斷兇狠,一擊斃命,絕非一個女子所能做到。
不過,李澈此刻也并不在意這些細節,他已經掐住了她的軟肋。
蘇雲青演得一出好戲,淚眼婆娑,好不委屈,“陛下……我真心心悅将軍,傾心将軍多年,好不容易得償所願。求陛下網開一面,莫要将這些舊事傳了出去。民女……民女願意贖誤殺李甚之罪,背負人命之責。”
李澈沉默良久,故作糾結地沉思,“君臣不可有二心,這大靖是我的天下,也是蕭叙守來的天下。朕與他的情意,勝過朝中所有之人。難得朕這次為你們二人做媒,得你們兩方歡喜,甚是欣慰。”
“你與他兩情相悅,日後也應情比金堅,相互信任才對。可是,朝中暗潮洶湧,他身邊難免遇上心思不軌之人。朕信不過旁人,日後朕會派人暗中傳信于你。你若發現蕭叙身邊有不對之事,需第一時間向朕傳信。切記,誤信旁人,隻可将信交于朕的人。”
蘇雲青伏地叩首,道:“民女知曉,謹遵聖旨。”
這一世的威脅比上一世委婉得多。上一世,陛下知他與蕭叙關系不睦,召她入殿,簡單直白,以知道她母親死亡為由,威逼利誘她成眼線,卻并未全然信任她。
直到後來,她才得知,李澈威脅她時根本不知她母親的死因,是後續派吏部尚書李甚父親李尚書查出來的,也是那時她才知,蘇家與李家,不過是同條鍊子上栓一塊的兩條狗罷了。
李澈見事已奏效,達到目的,圓話說道:“李家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也算是死得其所。罷了,此事朕不再追究。”
蘇雲青深知,何來不追究,不過表面說辭,盡顯威脅之意,成為他的把柄。隻要她稍有差池,未能如李澈所願,這樁命案會再次搬到台面,再次審理。案子會扣在她或阿鑰頭上。
殿外,周叔正與趙公公悄聲閑談。
周叔:“蘇家鬧出命案,吏部之位,怕是與蘇家無緣了,倒是可惜。不知陛下是何想法?”
趙公公:“夫人畢竟是蘇家之人,吏部這樣難得的機會,确實惋惜。至于吏部之位,最終花落誰家,眼下尚難定論。”
他從袖中掏出一張名冊,仔細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