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起來，眉眼逆在光裡看不清楚，啟唇笑道：“我們可不止講效率，還有服務和質量。”

他轉頭看了一眼會議室，裡面傳來散亂的腳步聲，回頭道：“魚小姐稍等，我去安排一下。”

會議室的門推開，一群西裝革履的人魚貫而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魚漫舞收回視線，發現男人帶走了桌上的簡曆。

男人向人群走過去，伸出手臂搭在一人肩膀上，然後被人群淹沒，消失在轉角處。

她坐在原地等候，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她坐的累了就站起來走到窗邊，一棵枝幹蜿蜒的柏樹撲在玻璃前，四季常青，枝葉繁茂覆蓋了樹冠。

“魚小姐久等了，跟我來吧。”

身後傳來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魚漫舞轉過頭，就見他站在茶桌對面。

她點頭應了聲，跟着他走到辦公區盡頭，在轉角處一間獨立辦公室前停下，門上沒有絲毫标識，隻是挂了一個蒼龍心火鼎的文創挂牌。

男人敲響了辦公室的門，裡面傳來另一道男聲，音色醇柔語調低沉。

“請進。”

他回頭看一眼魚漫舞，然後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與魚漫舞一同走了進去。

這間辦公室很大，裝修是沉穩的古典樣式，協調而真樸。

門對面是一面落地窗，窗前同樣擺着茶桌，東面放着一張烏木長桌，茶桌對面是一套黑色的真皮沙發，西面牆上是龍的浮雕，浮雕兩邊靠牆有兩面書櫃。

烏木桌前坐着一個男人，黑發略長形态自然，眉眼修長平直，眼神柔和中透着淡漠，帶着垂憐世間的滄桑，唇色稍紅微微勾起，似乎有着說不盡的往事。

全身都是中式打扮，一身黑色織錦緞唐裝，容色清朗俊雅，若有似無的神情透着淡然，和煦笑容之下隐藏着濃濃疏離，皮相明明是年輕的，卻散發着滄桑而慈悲的氣質，好似是曆經千年磨煉而來的深沉。

他像一個修行之人，卻又逃不開塵世間。

有太多相沖的特質，全都雜糅在一個人身上，複雜而不突兀，讓人忍不住去觀瞻，又讓人不敢枉加窺探。

他坐在烏木桌前，二者氣質相稱，幾乎與烏木融為一體。

穿白西裝的男人向他介紹：“這位就是魚漫舞小姐，來應聘标本師的。”

他回過頭對魚漫舞說，“這位是遇龍博物館的館長，也是這家博物館的真正持有者，龍迦遇先生。”

魚漫舞預想桌前的男人非同一般，隻是沒想到是這家博物館的主人，在她世俗的刻闆印象裡，會是一個中年人的形象。

她微笑着點頭：“您好。”

龍迦遇微微點頭，看着一旁的椅子說：“魚小姐，請坐。”

先前的男人将椅子搬到烏木桌對面，待魚漫舞坐下後，他對龍迦遇說：“我先去處理一下手頭的事情，這輪面試交給你了。”

龍迦遇瞧着桌上的簡曆說了聲好，随後男人離開了辦公室，關門聲傳來，龍迦遇也開了口。

“聽說魚小姐做過五年的寵物标本師？”

“是，我學的生物醫學，大學時就開始自己做這個了。”

“那魚小姐做标本時有什麼感受？”

魚漫舞有些意外，她原本以為會有許多專業問題等着，他這樣問，反倒更像是對生死的哲學發問。

她想了想才回答：“其實做每個标本時的感受都是不同的，在我的觀念裡即便是動物，在死亡時也有所回憶，有所想念，或者也會有遺憾。或許正因如此，每個動物的死相是不同的，隻要親眼見到它，觸摸它，就會稍稍感受到。”

她突然頓住，仍在思索着，“可能這樣說很玄妙，或許我感受到的隻是自己的感情。”

龍迦遇靜靜看着她，眸色深沉有光澤閃過，似乎被她所說的吸引。

“魚小姐說的很有趣，隻要親眼看到或者觸摸到，你就能感知動物臨死前的狀态。你有想過原因嗎？”

魚漫舞搖搖頭：“這太深奧了。”

“那你相信靈魂存在嗎？”

她再次驚訝，其實靈魂一說她是不相信的，眼下她不好反駁龍迦遇，低頭沉默了一會兒。

“這個世界很奇妙，有太多懸而未解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

龍迦遇曲臂撐在桌子上，陽光照耀着他手上的盤龍金戒，正發出明亮金光。他靜靜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看起來年輕柔軟，并不擅長說假話，所以用了一個閃爍其詞的回答。

此刻的她專業冷靜，說起話來遊刃有餘，讓人無法聯想到她撞上他的車後，站在路邊哭紅眼的樣子。

手足無措，柔弱無依，像被遺棄在路邊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