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起時,天剛蒙蒙亮。周予安睜開眼,盯着陌生的天花闆看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他伸手關掉鬧鐘,指尖碰到了床頭櫃上的玻璃風鈴,那是他從醫院帶回來的仿制品,和送給溫言的那串一模一樣。
冷水沖在臉上,驅散了最後一絲睡意。周予安穿上熨燙整齊的校服——深藍色西裝外套,白色襯衫,灰色長褲。鏡子裡的少年看起來陌生而疏離,像是某個平行世界裡過着正常生活的周予安。
早餐很簡單:吐司、煎蛋和牛奶。他機械地咀嚼着,目光落在牆上的挂曆上——九月三日,用紅筆圈出的日期旁邊畫着一顆小星星,是溫言上周來公寓時添上的。想到溫言,周予安下意識摸了摸書包側袋,确認帶給他的禮物還在——一盒進口的水彩筆,溫言曾在雜志上看到過廣告。
七點二十分,周予安鎖好公寓門,走進初秋微涼的晨風中。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三五成群地嬉笑打鬧,空氣中彌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動氣息。周予安握緊書包帶,低頭穿過人群,像一尾魚遊過喧鬧的海洋。
"周予安?"一個女聲從身後傳來。
他轉身,看到一個紮馬尾的女生正對他微笑,手裡拿着名冊。"我是林悅,高二(3)班班長。你是新轉來的對吧?班主任讓我帶你熟悉環境。"
周予安點點頭,沒有伸手接過對方善意的握手。"謝謝,不用特别照顧。"
林悅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複:"那至少讓我帶你去教室吧?新校區挺容易迷路的。"
穿過幾條走廊,周予安注意到不少好奇的目光投向他。轉學生在學期中插班本就少見,更何況是像他這樣"有故事"的轉學生——雖然他不确定學校裡的傳言已經擴散到什麼程度。
高二(3)班的教室寬敞明亮,窗戶正對着遠處的醫院輪廓。周予安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那個方向,想象着溫言此刻是否也正望着這邊。
"那是你的座位,"林悅指着靠窗倒數第二排的位置,"旁邊是陳默,他請病假了,下周才來。"
周予安道了謝,安靜地坐下。課桌表面有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前人留下的歲月印記。他掏出筆記本和筆,整齊地擺在桌面上,然後拿出手機悄悄看了眼時間——七點五十,溫言應該剛吃完早餐,正在吃藥。
"嘿,新來的?"前座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轉過身,"我叫張遠,物理課代表。聽說你數學很好?"
周予安微微皺眉:"誰說的?"
"老李啊,咱們數學老師。"張遠推了推眼鏡,"他說看過你之前的成績單,期末考了年級前十。"
這個消息讓周予安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學校老師會如此關注他的過往成績,更沒想到會因此引起同學的注意。
"那是之前的事了。"他簡短地回答,希望就此結束對話。
但張遠似乎沒察覺到他的冷淡:"太棒了,我們班正缺數學好的。下個月有全市數學競賽,你要不要......"
班主任的進門打斷了張遠的熱情推銷。王老師是個中年男性,說話幹脆利落,十分鐘的早會就交代完了新學期注意事項。周予安隻記住了兩條:午休時間可以離校,但必須兩點前返回;手機在課堂上必須靜音。
第一節課就是數學。李老師果然一進門就點了周予安的名字:"周同學,請到黑闆前解一下這道題。"
題目不算難,一道需要分類讨論的函數極值問題。周予安拿起粉筆,在黑闆上流暢地寫下解題步驟。當他轉身時,看到不少同學驚訝的表情——包括那個叫張遠的男生,嘴巴微微張開。
"完美的解答,"李老師滿意地點頭,"周同學的基礎很紮實。大家要向他學習。"
周予安低頭回到座位,耳根發熱。他不習慣成為焦點,更不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認可。過去的學校裡,他更多是以"那個有自殘傾向的怪胎"聞名,而不是"數學好的轉學生"。
課間,幾個同學好奇地圍過來問東問西。周予安簡短應答,目光不時瞟向窗外。從三樓的高度,他能清晰地看到醫院頂樓的那個小平台——溫言的秘密基地。
"你在看什麼?"林悅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哦,市立醫院啊。聽說那裡心血管科很好。"
周予安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書包側袋裡的水彩筆盒:"嗯。"
"有家人在住院?"林悅敏銳地問。
周予安猶豫了一下:"朋友。"
這個回答似乎讓林悅更加好奇,但上課鈴及時解救了他。語文老師布置了一篇《我的暑假》的作文,周予安盯着空白稿紙發呆——他的暑假充斥着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心電圖機的滴滴聲,和溫言偶爾艱難擠出的單詞。這些顯然不是老師期待的"有意義的活動"。
午餐時間,周予安婉拒了張遠一起去食堂的邀請,快步走向校門口。九月的陽光依然熾熱,曬得他後背微微出汗。十五分鐘後,他站在328病房門前,調整了一下呼吸才輕輕敲門。
門内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然後是溫言熟悉的聲音:"進......來......"
這兩個字說得比上周又流暢了些。周予安推開門,看到溫言正坐在窗邊的桌前,面前攤開着數學課本——是他留下的那本。陽光透過風鈴,在書頁上投下彩色的光斑。
"午安,"周予安微笑着走近,"第一天學得怎麼樣?"
溫言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被點亮的星星。他張開嘴:"學......校......"然後挫敗地搖搖頭,拿起本子快速寫道:【學校怎麼樣?有人欺負你嗎?】
"還好,"周予安放下書包,拿出水彩筆盒,"同學們很熱情,有點太熱情了。這個給你。"
溫言接過禮物,驚喜地睜大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手指輕撫過每一支筆的标簽,像是在确認它們的真實性。然後他突然站起身,給了周予安一個短暫的擁抱,又迅速退開,耳尖微微發紅。
"喜歡嗎?"周予安問,雖然答案已經寫在溫言臉上。
溫言用力點頭,在本子上寫:【太貴了。你不該花這麼多錢。】
"值得,"周予安輕聲說,"看你畫畫很開心。"
溫言咬了咬下唇,突然指着周予安的校服,做了個"帥氣"的手勢。深藍色西裝确實襯得周予安肩線更加挺拔,少了些往日的陰郁氣息。
"穿着不習慣,"周予安扯了扯領帶,"像在扮演别人。"
溫言微笑着,拿出素描本開始快速作畫。幾分鐘後,他轉向周予安——紙上是一個穿着校服的簡筆小人,雖然線條簡單,但那種拘謹的神态活脫脫就是早上的周予安。
"我有這麼嚴肅嗎?"周予安假裝抗議。
溫言點點頭,又在旁邊畫了另一個笑臉小人,指了指自己。兩個小人手牽着手,背景是誇張的太陽和花朵。周予安胸口泛起一陣暖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溫言的頭發,像對待一隻撒嬌的貓。
護士送午餐進來時,驚訝地看到周予安:"開學第一天就跑來了?"
"午休時間,"周予安幫溫言支起床桌,"下午兩點前回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