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姆的記憶,因為中途的暈厥所以有間斷。……所以,想讓這個時代骸大人能夠看到完整的戰鬥過程。”
她娓娓說完,碰上雲雀犀利的目光。像是預料到了黑發少年可能的拒絕與不滿,女孩并攏雙腳,然後鄭重地躬身。
“拜托了。”
“為什麼是我?”許久雲雀問道。他心裡隐約知道那個答案,不過在外人從來沒有說破的前提下,他多少有些在意。——作為骸所重視的、和骸有着的思維緊密聯系的這個女孩,所能給出的理由,也許更加接近于缺乏誠實的骸本身。
庫洛姆髑髅一直沒有擡起頭來,直到聽到他的問題才緩緩地結束了她的行禮。直起上身時雲雀看見她的左眼有正在逐漸漾起的晶亮。
“因為您一直看着骸大人。”
她的尾音抖了一下,仍努力把話平整地講完。
“除了我,還有您……隻有您,一直一直在看着骸大人。”
在雲雀點頭的那一瞬,她綻開一個噙着淚的笑,然後周身浮起了稀薄的霧氣。雲雀牽住了她的指尖,然後感到那皮膚一點點變得冰冷,手指變得修長而骨節突出,然後蜷曲,再施力回握過來。
尚未散盡的霧裡,他海灰的眸子對上那雙異色的眼。忽略它的擁有者此刻的表情和任何其他,雲雀隻定定地看進去,直到那抹紅充滿自己的視野。
“來吧。”
僅此一回,在我的意識裡,對于那些淩亂的記憶,我賦予你代為整理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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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附身在密魯菲奧雷的士兵身上,然後被白蘭大人親手…』
『但是,他沒有死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無論對手是誰,都阻止不了我哦。』
『kufufu……那可不一定。——隻要有我在。』
『骸大人的……有幻覺?!!』
『想打倒我的話,至少先從複仇者監獄裡逃脫…以本體出現才行吧?』
『我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骸…!!我們還會再見嗎?!』
『當然了,這個世界落入我之外人的手裡就沒意思了啊。』
『師父剛才好像若無其事地朝前走了一步,一下子就站到中間去了。』
『誰允許你擅自殺了我的?』
『…請不要逞強,雲雀恭彌。』
『像你這種程度的男人應該會明白的。』
『也罷。等打完之後再和你理論。』
……
回過神來的時候骸發現自己靠坐在一棵樹的根部。高高的風裡有很多落葉正向着他們飄散,滑過他發稍之後又掉落在雲雀的衣襟上,他伸手悄悄把它們撿開。懷裡的少年呼吸柔順,側臉安穩,額頭沉沉靠在他肩窩。
不是說一片落葉就能醒的嗎?骸勾勾嘴角。
……其實已經很累了吧。
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你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那麼多,卻并沒有因為提前看到了未來而變得心安。十年。十年……透過你的記憶,我所看到的是那樣漫長的分離的時光。透過你的記憶,我所感受到的這一陣陣揪心的痛,是你的,還是我的?
不要說『來日方長』,那隻會縱容了命運的拖延。
“雲雀恭彌,你——是故意的吧?”
他在雲雀的意識裡看到的、有關未來世界的影像裡,十年後的自己一次次成為視野的中心。他知道那是雲雀在看着二十五歲的他的背影,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聽着他的一字一句,又總是在他回過身來之前偷偷轉開……那麼倔強的注視,就像一台執着的錄影機,盯的時間久了,眼睛酸澀,心裡也是。
“故意讓我看見這些,好讓我在水牢裡也不得安甯……”
『早點滾出來』,直接這樣沖我罵上一句,也許會更好受一些吧。默默地估算着實體化剩下的時間,骸把下颌輕輕靠上雲雀的頭頂。得快些從那裡逃出來啊,他想。閉上眼睛環緊雙臂,他現在抱着一件稀世珍寶,永遠也不想再松開。
而此時在那個已經完結的未來,二十五歲的雲雀恭彌正拉開風紀基地自家和室的紙門。他看見束着長發的六道骸坐在那裡,蠟燭的微光在骸的眼瞳裡跳躍着。骸看見他所等待的等待他的那個人就站在幾步之遙,臉頰上還沾着已經幹掉的血迹,深色西裝有深深淺淺的傷痕,一隻手扶在門闆上另一隻手剛剛扯松了領帶。
他們之間有短暫的對視,然後幾乎是同時開口。
“歡迎回來。”
對于骸——不論是哪個時代的——讓他還能夠微笑的理由這個就足夠。江湖夜雨十年燈,有一盞,一直為他亮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