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沖我們撒撒嬌也沒問題的哦,彭哥列。不過呢——”
肩上的手突然發力,綱吉未及反應便朝後撞在了走廊的窗沿上。正欲用反向火焰撐住重心,雲雀卻迅速地補了上來。重重一掌推在他胸前,他隻覺得眼前一陣旋轉,腳下一絆,整個人一下子從窗口跌了出去。
他聽見庫洛姆遠遠地驚叫了一聲,氣流淹沒了他的視覺和聽覺,吹散了搖曳不定的火焰。綱吉失去了意識。
“什麼話被你一說就變得很惡心。”
“哪裡,我隻是把你不願說的代為表達而已。”
心滿意足的兩人相隔幾米,用視線瓜分着各自的作戰區域。
“上次的三流殺手居然能讓你挂彩,原本我就覺得有點蹊跷。”骸眯起眼睛,三叉戟在手上旋轉起來。“這群家夥裡面可能會看見某些熟悉的面孔……同盟家族裡有内鬼。”
“那再好不過。”雲雀的拐子由水平劃出了一道上挑的銀色弧線,這是轉向進攻的陣勢,骸知道。退開一步,指間的三叉戟也開始染上青色火炎。
“……别太亂來哦,傷口會裂開的。”
看見雲雀又朝他皺起眉,藍發青年聳肩微笑:“這是跟澤田學的。”
(下)
“你這是第幾次把我吵醒了?”
“哦呀,第幾次來着?”
看見雲守四周迅速出現的低氣壓旋,骸豎起食指在唇邊輕輕搖了搖,眼神朝旁邊一滑。
“……彭哥列還沒醒呢。”
字字句句都近可相聞。
隔一層白色簾,綱吉阖着眼睛側卧,口腔裡有着淡淡的苦味。燒已經退了,隻覺得渾身無力。他緩緩呼吸,頸子下枕頭松軟,被褥有溫暖的觸感,依稀中不似病房,倒像是自家的卧室。
年少時也曾經裝作睡着,聽山本和獄寺控制音量平息争吵,京子把吵嚷的藍波悄悄抱出房間。一年年長大與分離,令那些熟谙的聲音漸漸淡出,無可挽回。
接受黑手黨身份之後,距離當年的起點,他們已經走出了很長一段,學生時代的情景在視域中濃縮,如同站在夜路上看着月亮,明亮而遙不可及——想要大家一直都在身邊是不可能的,卻還留存這種念想,也許是不夠成熟的表現。
可他忍不住去盼望,忍不住依依不舍,某種意義上那是種暧昧的守舊情結。
綱吉聽見簾子另一邊悉悉窣窣的摩挲聲,骸輕細的笑,以及雲雀含着不滿卻依舊壓低了的嗓音。用棉布簾子圍繞起他的一方空間,溫柔得不着痕迹,這是屬于雲和霧的縱容,他心知肚明。兩個人同樣忠于自我而又不拘泥,偶爾也懂得順水推舟、點到為止;他作為大空包容着一切,卻反過來發現,自己同樣被别人包容着。
——這種時候,稍微覺得幸福一下也沒關系吧?
把頭更深地埋進靠枕,他任由身體在床上蜷成一團,讓無聲的情愫淹沒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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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表淺,不知又睡了多長時間,直到有什麼東西輕輕劃過他的臉頰掉落在床上,催動他睜開眼去看。這一看不要緊,彭哥列十代頓時從混沌中清醒了過來。
“骸!!”
撐起身子,他有些氣急地擡手撩開床簾。“這是什麼!?你怎麼這樣随随便便——”
“——因為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骸笑眯眯地坐在對面床沿上看着他。“晚上好,澤田綱吉。”
讓綱吉也陷入低氣壓狀态比雲雀難得多,一般他會及時把懊惱轉化為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偶爾氣壓跌破零點則會陷入超死氣狀态,讓六道骸對自己的挑釁技術甚為得意。不過現在首領權力在握,比起從前,威懾的手段總算有所進展。
“骸君,”褐發青年把之前落在床上的東西攥在手裡,微微發力,然後露出溫和的笑臉。“下次發你工資的時候,我也把現鈔全部折成紙飛機怎樣?”
“……用銀行卡吧。請您務必體恤部下的工作壓力。”
“這是哪門子壓力?沒有哪個家族的部下會把報告書拿來折紙,然後用它來砸醒自己的首領。——另外也沒有哪個家族的守護者會把自家首領從窗戶扔出去!!”
“你真愛記仇,彭哥列。”骸攤了攤手,“不過砸中你的那一架是雲守疊的。”
綱吉沒好氣地盯了他一眼,低頭去看手裡被捏變了形的簡易紙飛機。翅膀上帶着雲的紫色水印,字迹被折進了反面,隐約能看見一個『恭』字。
“學長呢?”
“出去了。”
“絕對是嫌你太吵。”
“也可能是因為我嘲笑了他的手工。”骸把羊皮紙做的人偶舉到面前,綱吉看見自己的死炎印正在人偶的頭頂部位歡快地燃燒着。吐槽無力,彭哥列呻/吟一聲用手撫上了額頭。
“那是要送到總部去的重要文件啊,骸。”
不出所料,伏擊事件以對方駐地被徹底蕩平告終。在場外的庫洛姆用蓮藤接住了從二樓跌下來的綱吉,骸和雲雀把雜碎人等全部解決——以并不人道的方式——但之前在那裡布下幻術的人消失無蹤,雲雀說那是因為霧屬性的家夥都逃跑得比較快。
“這是贊揚還是指桑罵槐?”骸作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一邊把新折成的箕形紙片添在他的得意之作身上。與此同時綱吉盤着腿坐在對面,正努力拆開那架紙飛機。
“你厚顔也該有個限度。”
雲守推門進來。他穿着淡青色的和式病号服,雙手抄在寬松的袖筒裡。還是老樣子的不爽表情,白色繃帶從黑發青年的袖口露出來。
“雲雀學長你的傷還好嗎——我說,你們該不會又打過架了吧!”
綱吉懷疑地把他倆來回看了一遍,但兩人似乎都無視了這個問題。雲雀打了個哈欠,骸把那個帶着死炎印的披風紙人滿意地朝床頭櫃上一擺。
“完成了,袖珍版綱吉君。”
“我才不需要什麼袖珍版啦!!!”
“就這樣送交總部,會引起轟動的哦。名副其實的‘見信如見人’。”抗議對霧守無效,“說起來我的報告也疊在裡面——印象中大概是它的右腿部分?”
首領哭笑不得地扭開目光,展平雲雀的報告書。
『對于此次的作亂分子和通敵的同盟家族,已經予以肅清,查明幕後指使是新興的Gesso家族……』
“這個Gesso家族好像最近很猖狂?逃掉的那個幻術師應該是他們的人吧。”
骸的手指靈巧地擺弄着信紙,沒注意到綱吉和雲雀聽到這句話時轉瞬即逝的肅然神情。
Gesso,傑索,正是後來密魯菲奧雷的白魔咒部隊。
但那是曾經的未來。
距離綱吉他們的那次穿越時空與白蘭作戰,眼下已經過去了好幾年。期間骸被釋放,并盛的地下基地興建……一切都在自然發展。有了那次經曆,彭哥列注意了對Giglionero家族的嚴密保護以及對入江正一的及時籠絡,為了讓未來走向和平的方向。傑索家族仍然存在着,雖然已不能真正構成威脅,但每回遇到和它們相關的事情,綱吉總禁不住心情複雜。
有了那樣的經曆之後,這也是自然的。澤田知道,雲雀知道,而那時沒有參與時空穿越的骸對此并無了解。此刻看着藍發青年毫不知情的樣子,彭哥列十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倒是雲雀靠着窗,淡然接道:
“礙事的草食動物咬殺就好,犯不上思前想後。”
“還是說,”他調侃地看了骸一眼,“有人又想玩當卧底之類的小把戲?”
綱吉提醒地朝雲雀投去制止的目光。
“又?”骸擡眼對視回去。“雖然不大明白雲守的意思……在下沒有類似工作經驗。”
“哇哦。那就試試?”
“kufufu。新鮮事物我并不介意——”
“我不允許。”
被打斷的兩人轉向綱吉,但綱吉誰也沒有看,隻是出神似的盯着面前的報告書。他沒有笑容,樣子相當認真,甚至有點緊張。雲雀不再講話,骸則顯得有點驚訝。
“彭哥列,”許久他開口,“雖然有點感動,不過你不用這麼急于拴住我……别人會誤會的。”
褐發青年遞過來的目光定定的,慣常的明澈帶有隐含的擔憂。
“骸……不管怎樣,答應我們。”
霧守:“答應什麼?”
雲守:“把那個‘們’去掉,澤田綱吉。”
霧守:“兩個人不算群聚的哦。”
雲守:“草食動物的無聊協定和我無關。”
霧守:“别這樣,雲雀君。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要求婚?”
大空:“……算了。你還是先去幫忙去拿點晚飯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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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在下雪。
骸被攆走之後雲雀依然站在窗口,不知在想些什麼。綱吉默然了一陣子,伸手拿起那個跳躍着小火苗的紙人偶,Vongola的徽記正好折在它的胸前,讓他想起了迪諾師兄的紋身。
自己要是真把家徽紋在胸口,肯定每晚都被壓得睡不好吧……責任總是太大,中間多有迫不得已。可是生活中還充滿着這些細小的快樂和憂傷,從不會無味。
“學長……”依舊有點鼻子發堵的綱吉靠回枕頭上,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背對着雲守。“其實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和骸開這種危險的玩笑。萬一他真的像那次十年後一樣跑去白蘭那裡怎麼辦?”
雲雀同樣背對着他,玻璃上凝出一小片水汽。
“那家夥想做什麼的話,根本不是你攔得住的。”他并不認為這很嚴重。
“我知道……但畢竟不需要把他引向那個想法……”
“越是不允許,他反而越有唱反調的興趣,你也知道不是嗎?骸那樣的人。……嘛,對我來說無所謂。”
“真的?”
在幾年前他是不敢這麼問的,不過現在雖然問了也一樣沒有答案。雲雀終于轉過身來,綱吉翻了個身,他看見了某個似曾相識的表情。
“今後會變成怎樣我沒興趣。隻要照自己想的去做了就可以。”
好像在那次十年後,走進訓練場,仰起頭說“由我來激發你的才能”的那個人;也好像決戰前夜在走廊上斜睨着說“我到死也不會和你們群聚”的那個人……他發現眼前的雲守和那時曾見的雲守一模一樣,這個人真的是無論到了哪個時空都完全沒變,無論如何,他似乎都會成長為那樣的男人。
再怎麼苦思冥想、小心翼翼,該來的都會來,該過去的都會過去。在綱吉精打細算未雨綢缪、拼命想避免十年後的危機重演時,雲雀始終在實踐着這信條。平行世界裡也許會有很廢柴的澤田綱吉,卻永遠隻有堅定獨斷的雲雀恭彌,平行理論似乎在雲雀面前失效了。
的确,未來很大一部分是無法預設的。
縱然提前知道了前方的陷阱、重新選擇了能繞開它的路,也還是永遠面對着更多的未知。終日惴惴不安又有多大用處呢?
“學長。看見你,我突然有點贊同當初霧戰時瑪蒙說的話了。”
“…什麼?”
“『人類無限次地重複着相同的人生』。”
這次換雲雀顯出詫異了,不過他很快移開了視線。外面是歲末的雪花,紛紛揚揚似乎沒有止息的意思。黑發青年換上了談論某種麻煩物件的語氣。
“哼。霧屬的都是些瞎話簍子。”
與此同時腳尖剛踏出醫院大門的六道骸應景地打了個噴嚏。
“哦呀?”他對着白茫茫的幹淨雪夜搓了搓雙手,呵出一口氣。
“……該不會是真被彭哥列給傳染了?”
Fin?
四天後綱吉痊愈,回到基地時庫洛姆拿給了他總部來的返信。
封皮上有門外顧問的印章,裡面内容似乎是巴吉爾執筆的。
“拜啟澤田殿下:
貴安!霧守大人說您偶感微恙,希望沒有大礙。
事件報告已收到,總部會注意控制Gesso家的動向,請不要擔心。
白蘭并沒有發展出那種野心的迹象。
另外骸先生讓我傳達這句原話:『我答應』。他說您會明白的,如能轉告雲雀大人則再好不過,但并非必要。
最後,恭賀新禧!
PS:那份人偶形狀的文件做得很有日本情趣,隻是為了把它拆開費了我不少功夫。很抱歉它最後被Reborn先生用槍轟掉了,他說以後不許那樣。之後他們聽取了霧守大人的口頭報告。
Vongola CEDEF 敬上
《不相交自然現象的例外禮儀》*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