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佩多睡得朦朦胧胧的時候似乎聽見身邊某種金屬的細碎聲響。大腦尚未恢複清醒但直覺判斷屬于危險級别,于是他拼命撐開眼皮。雲守鐵定沒有在失眠時爬起來磨刀霍霍的習慣,不過這回斯佩多的主要失算環節在于自己的夜襲——有句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朝利雨月告訴他的。雖然生效顯然太晚。
《煩惱絲》
初代霧雲
“有話好說,親愛的先放開我的手OK?”
“沒話好說。再亂動我就戳你眼睛哦。”
最後一句不隻是空口威脅,他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雙手被牢牢铐在床頭的同時阿勞迪很不客氣地跨在他身上,剪刀寒光閃閃在距眼睑幾厘米處晃來晃去。斯佩多聽話地安生下來,腦内開始迅速思索各種逃生方法。小鏡子…诶呀,果然已經被沒收了。對付手铐呢…阿勞迪的得意武器怎麼可能被簡單撬開,pass。幻術的話……唔唔,輕舉妄動萬一真的釀成誤傷——他還不想因為破相而毀掉下半生的幸福。
“……難得一回主動服務真的是生受不起呀,”瞥一眼對方松垮挂在身上的睡衣,改變策略。“雖然人家真的發自内心很高興。”
“你就不能說點比較高明的謊話?”
明晃晃的刀片逼近眉心,瞳孔因距離過小而聚焦困難于是他放棄。阿勞迪心意已決從來是訂正不能,再打岔分神恐怕隻會讓損失擴大。斯佩多動了動胳膊,讓自己的受刑姿勢稍微舒服一些。
“那啥……唯獨對葉子部分請刀下留情。”
小巧的金屬制品有冷絲絲的香氣,在阿勞迪蒼白的手指之間滑動的時候總是格外好看。不管是戒指,還是現在的剪刀。他睜眼看着對方掌心逐漸貼到自己睫毛前面,燈光裡紋路細長而交錯,如同一張河網密布的地圖——蜿蜒勾勒出向四方延展的無數平行人生。
阿勞迪的眸子是一汪天藍,那顔色讓人覺得通體輕盈,仿佛什麼時候就會飄飛起來。而斯佩多眼睛裡是沉沉海藍,被吸進去也隻會向下陷落。完全相反的方向他們卻恰恰看見了彼此,正如這星球億萬年海天相對。
他閉上雙目,再睜開。睫羽在阿勞迪的皮膚輕輕拂過,微弱的顫動沿着神經末梢彼此傳遞。
“别亂動。”雲守又重複了一次。
“這額發本來就是拜你所賜。怎麼,對自己的手藝缺乏自信?”
“我隻是對園藝比較感興趣而已。”
鋒刃開開合合,阿勞迪俯身過來的表情遠遠近近在光影裡變化,似乎正從不同角度打量。體重壓得斯佩多呼吸略失勻稱,偶爾漏出一個笑音。
什麼啊原來你很在意嗎——
頂着這麼個齊劉海憑空顯形,在外挂狀态時他看見十代的鳳梨小子捂住嘴憋得直咳嗽。那孩子給自己弄了個高發線中分頭,你說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又是什麼啊混蛋。
斯佩多并沒有生氣,敢于嘲弄老祖宗的那份年少輕狂他總是喜歡的。六道骸直起腰擡頭看他,飛揚跋扈又保持了優雅的尺度,那眸子,戾氣卻比他多出幾分。
一邊紅,一邊藍。
不再是海的眼色,而是火山與冰川,循環在寒冷的積郁與暴烈的噴灑。
爺爺我不是愛說教的人,他慢悠悠撩了撩柔順貼在前額的碎發,再說就憑這沒有失傳的鳳梨葉子我都應當判你合格。但是呢。
“别忙着笑,十代霧守。”
他開口道。
“這劉海可是,我最心愛的人幫我剪的。”
——當然那家夥本意是想把我的腦袋削下來。這句他不打算說明。
“……那他的品味大概和你一樣奇怪。”
少年反唇相譏,末尾帶出一串生硬奇怪的庫呼呼。初代霧不去駁斥他,笑微微等待需要自己登場打分的時刻,順便擡手欣賞自己幻影螢螢發亮的輪廓。嘴硬的孩子,他想,其實你很羨慕吧很羨慕吧。
羨慕着,因為我能等到心愛的人樂意為自己理發的那一天。
不厚道地說,這是編造給後來人的謊言。甜蜜恩愛的海市蜃樓,雖說是望梅止渴,倒也至少給了個努力的方向。事實是,這輩子都别想了。六道骸很多年後才發現雲雀恭彌根本不會有耐性演出那種人妻戲碼,他熱衷的是如何把自己的腦袋削下來。
不過骸也沒有為此召喚斯佩多來對質真相,并且甚至為此活得滿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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