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沒有帶手機。輪椅、拐杖、助行器,全都扔在院子裡,顯然也都沒用。
假如雲雀想要自己靜悄悄地離開,那麼從後花園的門是可能性最大的。雖然剛才說草壁的徒勞尋找是讨打行為……但他六道骸的讨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他返回室内,打開行李箱,把之前買的點心袋子拿出來,然後提着它走過花園小徑。
***
确定對方不在海灘上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天色開始變暗了,斜陽讓這片細白的沙灘變成了玫瑰色。這座島的海岸蠻長的,圍繞着島中心的山地蜿蜒而去,骸一手拎着點心,另一手則拎着自己的皮靴,這種沙地讓他繞島一周的速度很受限制。
風景很美,他還記得他跟雲雀曾經好多次在這裡比試,散步,也在沙灘上做過,那種無所顧忌的感覺叫人難忘。
要是在天黑前還找不到的話……
骸無奈地轉換思路。也許應該放出骸鷹,從空中俯視看看。鳥類的視野畢竟寬闊得多。
等等。
他簡直要罵自己蠢了。
應該想到的,畢竟是那個中學時代就喜歡待在天台頂點的雲雀恭彌。骸扭頭看向崎岖的山石。或許是潛意識裡想着雲雀受傷的腿,他壓根就沒考慮那家夥會去攀爬這麼陡峭的山丘。
骸把已經掏出來的匣子又揣回去,然後重新套上靴子。
他爬到一半的時候,月亮已經比他更快地爬上了天穹。骸心中滿是無可奈何的感歎,連自己都有些氣喘了,雲雀那家夥是怎麼做到的?
然後,很突然地,他在石頭上發現了血迹。
骸胸口一緊,趕緊上去查看,還好血迹并不多,不像是有人從這裡跌落。再仔細看,那血迹一路向上延伸。
一個又一個血印,構成了雲雀留下的路标。
骸加快了速度,幾乎手腳并用地在亂石嶙峋的山岩上攀爬。他的氣息因運動而變得混亂,眼眶卻一陣陣地發熱。
世界總是如此荒謬,善良的人沒有好報,驕傲的人被迫低頭,努力的人終究落空,哪怕他從很小的年紀、在艾斯托拉涅歐的實驗室裡就明白這些,他依舊無法與命運和解。
他知道雲雀也沒有。
連沢田都說,知道他們選的路很難,隻是沒想到這麼難。意氣奮發的少年時代,誰又能想到二十年、三十年後的光景?誰都不知道人生會在哪一個瞬間達到頂峰,此後都是一路向下。
可那又怎樣呢。
他看着雲雀留下的那些帶血的掌痕。沒有回頭,隻是一直向前。
***
最後,當六道骸找到雲雀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借着月光,他看到雲雀坐在山頂最大的一塊石頭上,一如多年前在并盛中學的天台上一樣,雲豆安靜地蹲在他的肩膀上。
“太慢了。”雲雀說。
骸暗罵了一聲,直起身來喘氣,“你就不能讓雲豆來給我指個路嗎!?”
“因為從這裡看你在沙灘上兜圈子的樣子很有趣啊。”
搞了半天雲雀一直坐在山頂上看戲,将他辛辛苦苦繞島一周的窘态盡收眼底。“多大的人了還玩捉迷藏,”骸沒好氣地走過去,揮手趕走雲雀肩上的雲豆,然後在雲雀表示不滿之前脫掉自己的外套,給對方披上。
“這麼有毅力,雲守大人的腿快好了?”他低下頭,看向雲雀滲着血的膝蓋。
雲雀輕哼了一聲。
“還不是為了早點咬殺某個欠打的家夥。”
“Kufufu~積極複健是好事,但也得有個度,過猶不及,不是麼?”骸拉過雲雀被風吹涼的手,注視着上面磨破的繭子,心想這個人都不知道痛的嗎?
“等會咱們怎麼下山?要是我背着你不慎一腳踩空,明天我也得坐上輪椅了。”
“誰要你背了。”
轉頭骸發現雲雀已經把他帶來的點心翻出來,不客氣地咀嚼着。他自己也拿起一塊。兩個人坐在月亮下面,一邊吃一邊望着碎銀翻滾的大海。
“其實,要是等咱倆都老得走不動路了,各自坐在各自的輪椅上,也可以繼續對戰啊。”許久,骸忽然說。
他想象了一下兩個人駕駛着輪椅瘋狂競速的樣子,低低地笑起來。
“不用等老了之後。”雲雀道,“我現在把你從山上推下去也可以達成。”
骸側過臉,雲雀也正好看過來,眼中帶着一絲困意,很盡興地笑着。雲豆撲棱棱地在他們頭頂盤旋着。
高高地,自由地飛。
“還是打給汪汪隊吧。”骸掏出手機,撥了彭格列的電話。沢田綱吉那邊半晌才接通:
“你和學長怎麼了……我聽不清,喂?喂喂?”
FIN
在這個蠻不講理的世界上,一起蠻不講理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