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邊讨論了一下。”她閉上眼睛,似乎是休息,更可能是回憶。她抿了抿嘴,又繼續開口,“我們決定照着世界内的規則來處理,這樣影響會小一些。”
“什麼意思?”
“交易會引起一部分的世界混亂——畢竟我們屬于世界之外。所以管理員會阻止我們,那是她的工作——我理解……”她微微一笑,又坐正,兩隻手交叉,半擡着腦袋,“我們打算利用‘惡魔能力’的聯系機制,切斷你和夏涵之間的生命聯系。血魔的身體在脫離宿主之後會坍塌——我們還在找方法,不過快了,這不用擔心。”她笑起來,笑容保持着。這笑容幅度不大,似乎因為她臉上的肌肉——她說話的語速也很慢,輕悠悠的,像慢慢抽出的絲綢布,柔軟、細膩。這柔軟安詳地拂過露爾,像安撫一隻小動物。後者縮了縮。
“之後……需要你代替夏涵。”
“代替?”
“對……就是字面意思。夏涵我們會帶走,你加入她的生活環境就可以了。你們長得一樣,也沒有其他人知道血魔的事情,沒問題的。”
露爾又縮了縮。她似乎不太能接受這件事。
“有什麼異議的話可以說說看。”江凝鼓勵着,“我們會調整的——我們也希望找到最好的方法解決問題。”
“我說不上來……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你為什麼相信管理員?”
露爾縮了縮。
“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我們也會找其他方法。夏涵本身是自願的,不是嗎?我們隻負責完成交易對象的願望——在這一點上,我提前表示抱歉。”
她又塞了一顆糖給露爾,這次是巧克力。
露爾頓了頓。
她突然站起來,莫名的火氣竄上來。她将那巧克力和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推回去。她還是不能說清楚這份惱怒是為何。她感到一種無力。江凝臉上閃過一瞬的錯愕——她也起來,似乎想要安撫她。
傲慢。
露爾在她身上讀到了和秋月白一樣的氣質。或許江凝已盡可能去減弱這一點——可似乎事實如此——無論管理員和遊離者誰在說謊,在這件事情上露爾都沒有選擇權。決策在夏涵,她隻是被卷進來的而已。她沒有自己的生活,沒有自己的選擇,甚至連意識都要和宿主糾纏。她為什麼要坐在這個地方?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到地面上來——她原本是懷念地上的生活,她想念她還是“夏涵”的時候。于是她來了。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生活明明一塌糊塗。
自己是什麼臉色?發白或者發紅?她的呼吸艱難起來,最終保持自己的禮貌,沖江凝道一聲“抱歉”。後者便不再糾纏她。她安撫似的笑了一聲,說着“沒事”。露爾走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往哪個方向走了多久。直到她怒火消去,腿腳發軟。
昏黃的路燈與蟬鳴交織,強迫似的在可怕的寂靜間塑造出喧鬧的景象。露爾喘着氣,她煩躁地往前走,找到個安靜些的地方,坐下。
她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她隻是露爾。抛棄一切糾纏,她終于是她自己——一個一無所有的惡魔。
她下意識地摸口袋——那裡放着林夕給她的手機。看會小說吧?或許會感覺好一些?
她抽出手機,另一樣東西也從口袋裡掉出來。那小東西落到地上,滾了兩圈,似乎碎了。她探頭,是塊白巧——大概是江凝在安撫她的時候塞進來的。
“如果你喜歡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