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廁所被劈開的半面牆下,惡臭的水池旁,正姿勢扭曲埋藏着一具屍骨。
屍骨很瘦,瘦骨伶仃,全身上下以不正常扭曲的姿勢彎折着。
仔細看,他幾乎每寸骨頭都被砸碎了,并且沒有頭顱,失去一條腿。
玩家們都愣了愣,他們也闖了幾個副本,這樣的慘狀也是少見。
正看着,詭異的網吧裡忽然起了一場大火,這場大火卻并沒有燒着他們。
而是仿佛把他們帶回了二十年前,看到了陳念秋的一生。
陳念秋和母親生活在地獄一般的世界,逃跑失敗後,母親被陳建打的精神失常,然後當狗關了起來。
陳建不給她吃東西,陳念秋隻好出去工作,偷偷養她,他什麼都幹一點,早餐店,工地,或者垃圾桶。
隻是他十四歲,骨瘦如柴,能做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同學在玩一款遊戲,嘴裡說着某某裝備的價格。
那價格不低,對當時的陳念秋來說,簡直是巨款,于是他猶豫着,拿着身上最後一點錢,走進了網吧。
陳念秋在遊戲上出奇有天分,他發現他很喜歡這個神奇的世界。
這個世界對他也很好,他不再整天吃不飽,還能夠靠着代練代打,買賣裝備,反過來供養母親。
隻是其他人并不待見他。
因為他整天髒兮兮的,也不是學習好的小孩,還總是逃課打遊戲。
但他卻不敢真的離開學校,因為隻有他在學校,陳建不敢不放他出門,也不敢直接把他打死。
那時候陳念秋走投無路,求助過很多人,他的老師,路邊執勤的警察,還有陳建工作的工地小頭領。
但老師在陳建的花言巧語下,認為他是個滿嘴謊話,喜歡逃課玩遊戲,打也糾正不過來的壞小孩。
警察無奈對他說他們是夫妻,他爸爸有義務養着他失去能力的母親,而工地的小頭領,直接把他趕出去……
陳念秋非常茫然,陳建知道敢出去告狀的時候,又抓住他打了一頓,把他牙齒打掉了幾顆,又當着他的面打他說不出話的母親。
但他也不知道還能找誰幫他。
他太小了,才十四歲,學習也不好,唯一能做好的事就是打遊戲。
但打遊戲好算什麼呢,大家都覺得他是個不務正業的壞小孩。
他在一場網吧比賽上拿到了好的名詞,還有獎金,他記得很清楚,有一千塊。
那是很大一筆錢,觀衆們看他的眼神有一點不一樣了,都誇獎他,說他真的很有天分。
比賽之後,還有一個經理找到他,并且問他願不願意組一個遊戲團隊,專業打遊戲。
陳念秋眼睛一亮,頂着一顆熊貓眼,天真地問,我可以嗎?
他燃起希望,想重新請求幫助。
但經理聽了他家糟糕的狀況,臉色一變,忙擺擺手走了。
那時候,會打遊戲,畢竟隻是很小衆的一個愛好,收益有限。
他逃不出來,也救不了他。
于是陳念秋拿着他的比賽獎金一千塊,失望地回到家裡。
他買了食物,想偷偷翻牆進去,但迎面就是一拳。
陳建把他打個半死,抓着他的頭發:“小雜種,跑哪去了,錢呢?再不拿錢回來,信不信我打死那個婊子。”
陳念秋的錢又被搶走了,他沒辦法,隻好繼續逃課,更努力幫人代打。
老師生氣地說,學生要有學生樣子,再逃課就要給他處分,陳念秋看着分數越來越低的卷子,沉默以對。
他是成績不好,隻會逃課打遊戲的壞小孩,老師不會相信他。
有一天,他被賭輸了錢,又被人嘲笑幫人養兒子的陳建堵在網吧裡。
陳建怒氣沖沖,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拽到廁所,掏着他口袋裡的錢,把他打的爬都爬不起來。
陳念秋死死盯着他,但他的掙紮和怨恨似乎愉悅了他。
他低頭,突然說:“小畜生,我看你也沒什麼用,不如這樣,我讓家裡的婊子也跟着出去掙錢怎麼樣?”
陳念秋眼睛睜大,身體咯吱咯吱發抖,他沖上去,瘋一樣跟陳建打起來,卻被陳建把全身打碎,最後凄慘地死在網吧的廁所裡。
酒勁過去的陳建意識到自己殺了人,驚慌不已,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燒了網吧。
他因為擔心被死後的陳念秋報複,還切下陳念秋的一條腿,經過高人指點,偷埋在陽氣重的學生宿舍裡鎮壓着。
網吧的那場大火永遠不會熄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陳念秋的一條腿被壓在宿舍樓下,他總是找不到。
這就是最後一個安全隐患。
“……”
二十年前的陳念秋死在網吧裡,那一場大火燒死了不少人,他們開始渾渾噩噩,被困在這裡。
隻有陳念秋記得一切,他一點點長大,一天天,一年年,日複一日重複着死之前的景象。
火苗啪得炸開,二十年轉瞬而過,樓梯下傳來陳建的聲聲慘叫。
網吧的火愈發蔓延,将在場人的神情映照的變幻莫測。
慘叫聲熄滅的一刻,主神面闆彈出,宣告本世界任務通關,獎勵各自結算的消息。
卻沒人動。
一種複雜的心情漫在心間。
晨光站火海裡,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狠狠呸了一口:“他媽鬼見多了,畜生還是第一次見。”
“。”冬瓜面露不忍,小心翼翼看面前冰冷的,提示他是否遊戲登出的面闆,輕輕點了确定。
所有人都很安靜,在倒計時離開前,冬瓜偏了偏頭,突然發現一直表現得很安靜的郁臨是在發呆。
他睫毛微垂,看着火場裡某個方向。
冬瓜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是陳念秋屍骨旁,還遺落着一枚生鏽的鐵質獎章。
冬瓜回憶一瞬,這枚獎章他有印象,新聞圖片上見過,是陳念秋第一次網吧大賽的獎品。
冬瓜看着那枚獎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湊過去,小聲問:“林林哥,你在想什麼?”
“什麼?”郁臨回頭看他,眉眼安靜,似乎剛剛回神。
冬瓜看着他,重新問了一遍。
郁臨聽了,微微抿唇,沉默一瞬,輕聲說:“沒有,隻是在想,如果他生活在我們的時代就好了。”
冬瓜有點茫然:“啊?”
郁臨看着他,輕聲道:“他的天賦,足夠讓他在十四歲時嶄露頭角,會有戰隊找到他,幫助他,他面臨的問題能夠盡快得到解決。”
在二十年後,電競行業發展成熟,這是一項正規的項目,雖然辛苦,也光環無數。
那時候,當發現陳念秋的才能,所有人都會挖掘他,重視他,稱贊他,鼓勵他,也幫助他。
對陳念秋來說,多好啊。
火苗裡突兀地響起一聲輕微地爆裂。
宿淮站在旁邊,神色淡淡,原本一動不動,聽着聽着,突然忍不住微微偏頭,看郁臨的眼睛。
郁臨睫毛輕擡,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過來:“怎麼了?”
宿淮搖頭,伸手牽住了他的手,手指收緊,低聲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