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草走上前,“雨珊姐姐,你怎麼不坐着,小騰哥呢,不在家?”
話沒說完,内屋的簾子便掀開了。
張騰提着兩隻鵝,笑眯眯道:“在家,她都要生了,我跑出去幹什麼。”
他将手裡的鵝往上擡了擡,憨厚的臉上笑開了,說道:“是你嫂子聽說你們要來,非要等着開門,想要逢逢喜。”
叫雨珊的女子聞言看着雀草,又看看雲素,她把簸箕放在門口,溫聲道:“快跨進來,去晦的。”
雀草照做,雲素不清楚鄉間裡的習俗,她不好駁了主家的顔面,隻得小心翼翼跨過簸箕。
等到進屋,面香和菜香一股腦往鼻腔裡鑽。
張騰在平安鎮安家後,鎮子上的遠房表親幫他開了柴火鋪,他又娶了布坊坊主的女兒,這兩年生意興隆,家裡也都是精食。
雀草咽着口水,眼睛愣是沒轉過彎,“這不好吧雨珊姐,都是白面饅頭,公子知道又要罵我。”
雨珊一左一右,拉着雀草和雲素,将她們按在闆凳上。
她笑彎了眼睫:“安心吃吧,還有幾道菜,等你小騰哥燒好,夠你們倆個小饞貓吃了。”
溫柔細膩的手滑過雲素臉上的薄紗,張騰家的屋子暖,燒着的炭化掉了窗紙上最後的白絨。
等菜上齊,張騰開了一壇新酒,談天說地,他去過的地方多,邊地十二城,八城風光盡知。
最後看到雲素她們坐在凳子上傻笑,張騰便知道這倆丫頭喝多了。
這天夜裡被窩很暖,棉被也是桂花味的。
夜深人靜,誰也不知道,張騰悄悄準備了兩串紅繩綁着的銅口,讓雨珊放在雀草和雲素的布口袋裡。
每次去張騰家裡蹭飯,雀草回來都免不了一頓罵。
今年多了号人,為非作歹的變成了兩個。
慕荃握着竹條做的戒尺,一人手裡拍下一闆子。
雀草躲得快,雲素老老實實接下來。
兩人的眼淚花在眼眶裡打轉。
昨夜吃醉酒,當然是睡在張騰家裡。
雲素醒來,雨珊正在納小孩子的鞋底,她們霸占了雨珊的床,雨珊卻安慰她們不妨事。
“給孩子做的,我不懂繡花,鞋底不算難,鞋面卻繡不好。”
雨珊說完,雀草推出雲素,虎頭鞋上便多了一雙初蕊。
兩人是幫了忙,可也比不上兩吊錢。
雲素的手高高腫起,慕荃顧慮張騰家要添丁,苦惱那兩吊錢該怎麼還。
“酒好吃麼?”慕荃斜眼看過來,雲素不敢擡起頭。
雀草吃吃笑道:“可好吃了,公子釀的酒最好吃。”
開花酒自然醇香,慕荃釀酒喜歡買年成新的糯米,摻些桂花,釀好以後飄香撲鼻。
張騰家的滿月宴還沒上,就被雲素和雀草喝了一壇。
雀草不是頭一回蹭吃蹭喝,想了想道:“我們和窈婆婆賣面人,茶樓裡的小孩子最喜歡面人。”
慕荃沒說話,這又成了雀草和雲素的賠禮。
又一日藥浴。
換到第四遍藥湯,慕荃已然累得氣喘籲籲,他不想多言,啞聲道:“手伸出來,看脈。”
雲素乖乖伸出手。
燒傷需要養,藥浴也不能減少。
慕荃想不出好的法子,想到雲素内毒未褪,便撒開她的手腕:“明日早起砍木頭,後院竹林裡的竹子常年泡藥,十幾年内死不了,這都冬日了,我要用柴火熏藥,你學着砍竹墩,我這裡不養閑人。”
雲素應下,慕荃看她模樣乖順,正想說些好話,誇誇她。
誰知擡手一撥愣,哪裡是變乖了,浴桶裡的人腦袋歪過去,竟是泡在藥浴裡睡着了。
砍柴雲大小姐自然不會,雀草帶雲素去後院,說來也是稀奇,岐州是北邊地界,缺水少物,一年四季黃沙滿天飛。
平安鎮别說是竹子,正兒八經的綠樹都沒幾顆。
說話間已經到了地方。
醫館的後院連着山。
慕荃盤下這方鋪面時,後院裡光秃秃的,他隻用了一年時間,便讓這裡翠竹叢深,幽靜雅緻。
“岐州也能養出竹子,你們沒少費心吧。”雲素是聽蕭丞說起,那個無賴每日插科打诨,不像是什麼好人。
“雲姐姐,你好奇這片竹林?”雀草吃着張大哥送的零嘴,聞言眸子飄忽不定。
她不去看雲素,視線越到雲素身後,恰好看到南風昨夜沒來得及埋上的一具腐屍。
竹林裡常年熏着藥,藥香可以遮住腐肥難聞的氣味。
雀草有意隐瞞,不想吓到雲素,好好的醫館用來埋屍,他們公子的缺點不止這一個。
雲素又提到她父親書房裡的某本地志。
大興都城靠北,在安都,竹是世家子弟附庸風雅的貴重物。
“鎮子上隻有我們醫館有竹林,我以前聽爹爹說起過,幽竹生南,竹茹可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