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郭如意從來不在意他的臭臉,每天按時按點給他送上可口的飯菜,怕他無聊,還給他帶過很多話本子。
錢順又不是鐵石心腸,自然能感受到大家的溫暖,隻是拉不下臉,單獨面對郭如意時還是不愛與她說話,甚至總是闆着臉,面對其他夥計時,又忍不住旁敲側擊地打聽郭如意的一切。
這日錢順和夥計們聊起以前當镖師遇到的各種見聞時,鬼使神差地又将話題扯到了郭如意身上,“你們掌櫃年齡看着不大,但是是我走南闖北見過最愛财的了,為了錢什麼都忍得下。”
小二一聽他說自己掌櫃的壞話,瞥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我們掌櫃才不是因為愛财才對有些煩人精忍氣吞聲,我們掌櫃有一顆善良的心,看到那些弱者總是想要去幫助他。”
錢順聽出來他在罵自己,可是自己一向嘴笨,也不知道怎麼回怼他,隻好沉默地瞪着他。
“你别欺負小錢了。”另外一個夥計拍了下小二的腦袋,然後轉向錢順笑着解釋,“掌櫃的之所以對你那麼好應該是和你同病相憐吧。你大師兄說你是個孤兒,自個把自己養大了,我們掌櫃的也差不多,不靠别人,全憑自己撐着這麼大一家酒樓。”
錢順投來好奇的目光,“她也是孤兒?”
夥計繼續說:“那倒不是,不過也挺慘的。掌櫃的她娘以前經營一個小食攤養活一家老小,她男人是我們這地方唯一的秀才,整天就靠人養活,最後考上京城的大官就抛妻棄子一走了之。掌櫃的她娘氣得夠嗆,自此之後一病不起。那時掌櫃的才十歲吧,還是個隻會吃的娃娃,被迫接手了小食攤,照顧她生病的老娘。好在上蒼有眼,掌櫃的生意不錯,這不小食攤都發展成小酒樓了。”
“那可不,别看掌櫃的年紀還小,全鎮沒有哪個廚子比得上她的廚藝。”小二跟着誇贊起來。
錢順很難清晰描述知道郭如意身世後自己的心情,像是找到了惺惺相惜的夥伴,為她被抛棄感到憤怒,也為她一路的艱辛感到心酸。
他悄悄捏緊拳頭,開始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與内疚。
如果不是郭如意的堅持,自己恐怕現在都不知道埋在哪個無人祭奠的亂墳崗。
他現在的确不再是一個英雄,甚至還在磕磕絆絆地找回正常人的生活,可是仔細回想起來,陪着他一路堅持下來的那個人就是郭如意。
“我師兄也給了錢,她照顧我也是應該的。”錢順明明心中不是這樣想的,可是話說出口又變成生硬的倔強。
小二冷笑了一聲,“說到這個呀,掌櫃的應該沒和你說過,你已經欠了一個月的房錢了,打算什麼時候還我們?”
錢順愣了,“我師兄應該留下了不少銀子吧,怎麼會不夠?”
小二俯下身湊過來,“你在這裡好吃好喝的住了好幾個月,你們那點錢怎麼可能夠?”
錢順沉默了,镖師每日踩在生死線上,可是酬金并不多,大多數镖師選擇做這一行更多是因為有一顆行俠仗義的心。
而且師兄他們确實不可能帶太多銀子在身上,所以他現在可能真的在酒樓白吃白喝。
一想到這裡,一向自尊心頗強的錢順羞愧地臉上都燒了起來,他嘟囔着:“我會給你們打下手,償還房錢的。”
小二擡起身體,仰着臉,隻留給他一個藐視的下巴,“就你?你能做什麼?”
“好了,别說了。”另個夥計看到錢順越來越低垂的頭顱,連忙拉住小二,“小錢你也别往心裡去,掌櫃的不會催你還錢的,您放心住下去吧,等以後有能力再還也不遲。”
錢順沒回應,就算郭如意願意讓他白吃白住,他也不想。
第二天天剛亮,錢順就從客房走出來,好奇地觀望着酒樓的一切。
這還是幾個月以來,他第一次走出房間。
他看到樓下郭如意正抱着高高一摞盤子從庫房走出來,他鼓起勇氣打招呼:“那個……我太閑了,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嗎?”
郭如意似乎沒想到他會從客房走出來,仰着頭傻乎乎地轉了一圈才看到他,錢順莫名覺得她傻得可愛。
郭如意皺起眉,似乎在想怎麼拒絕他才不會傷到他敏感脆弱的自尊心,“你是客官,除了好好休息,沒什麼需要做的。”
“我不想做個白吃白喝的廢人,讓我幫你們打下手吧。”錢順就怕她拒絕,他着急地從樓上跑下來,“我什麼都可以做。”
“好吧,不如你幫我把這些盤子拿去後廚吧。”郭如意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錢順的眼睛瞬間燃起了希望的火光,他單手将郭如意抱在懷中的盤子托起。
郭如意連忙提醒他,“别一次性拿那麼多,當心摔了。”
錢順的左手還未承受過如此重量,他的手不住地打顫,手中的那摞盤子跟着歪七扭八地晃來晃去。
“你别擔心,我還能拿更多。”錢順強撐着。
話還沒說完,盤子就扭動着一頭砸向地面,手中十幾個盤子隻剩下一兩個被錢順牢牢抓在手中,剩下的全部都摔碎了。
郭如意看着眼前的碎片,努力壓抑怒火,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沒關系的,不過是剛買的新盤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