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房更衣後,桑青筠好不容易喘了口氣,還沒坐一會兒,伺候她這間屋子的宮女蔓姬便快步走了過來:“姑姑,您可算回來了,我正有急事找您呢!”
她進房内低聲将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表情十分為難:“我知道姑姑一向不喜歡私相授受,我也替姑姑一而再的婉拒了,可姑姑不知道那宮女執拗的很,一直纏着我再三請求,後來甚至童寶林親自來了,說一定要請姑姑去教教針線活兒。”
"童寶林到底是新主,奴婢不敢把話說的太絕了,隻好過來跟您先說一聲。"
一聽這話,桑青筠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她一直盡量避免和後宮的嫔妃們接觸,一來不願意自己陷入紛争難以脫身,二來也不願被人拿捏住一個與嫔妃私下來往出賣禦前消息的罪名,不曾想明哲保身到今日,還是會被人惦記上。
童寶林的性子她聽熙熙說起過,并非是個好糊弄的,眼下就一再來請,甚至不稀自身落得一個太過冒進的名聲也要将她請去,擺明了不達目的不罷休。
若再拒絕,不光會得罪一位小主,将來也會驚動旁人牽連自己,倒不如大方應對。
反複思襯後,桑青筠溫聲說:“蔓姬,辛苦你了。既然躲不過,我就去和她走一趟。”
“隻是若有人問起來,你不必藏着掖着,就說是童寶林堅持來請,我不得已才去一趟。”
蔓姬點點頭應下,桑青筠整理儀容後按着蔓姬方才所說的位置走了過去,童寶林果真還在樹蔭下等。
她微笑着上前給童寶林請安,模樣客客氣氣,一絲規矩也不錯:“奴婢給童小主請安,小主萬安。”
童寶林原本焦急地在樹下等,生怕桑青筠不來,這會兒猛地聽到聲音轉過身來,先是一喜,可看清桑青筠的模樣後卻怔怔愣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禦前女官桑青筠的名号如雷貫耳,她盼着能和這位傳說中的桑姑姑見一面,聽她傳授幾句在陛下身邊言談的教導。
可她想象過她許多種樣子,或是相貌平平眼含智慧,或精明睿智年過半百。
但不管什麼樣子,能讓陛下如此信賴的女官,都不該是這樣一副連她見了都要自慚形穢的模樣。
她看起來似乎比她大幾歲,可歲月在她臉上隻脫去了稚嫩,并未掩蓋她半分的美貌,反而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如此清冷出塵、容色極妍,以她的周身氣質,說她是宮中寵妃都隻會令人深信不疑。
可她竟然——在陛下身邊三年隻是個女官?
童寶林向來自負美貌,入宮後哪怕是見了大名鼎鼎的元貴妃也不認為自己不如人,可今日一見桑青筠才知自己狂妄。
見到她以後,她先是震撼,緊接着湧上心頭的便是深深的不自信。
這般姿容陛下都不動心,她最為驕傲的美貌又算得了什麼?難怪陛下在她初次侍寝後并無任何特殊相待。
僅僅這麼一想,童寶林便十分灰心,看着桑青筠的樣子反而從焦灼自信愈發謙虛起來了:“姑姑千萬不要多禮,我不過是才入宮的寶林,心裡十分的敬重您,萬萬擔不起您這般行禮。”
“今日冒昧請您來,實在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粗笨,恐怕無法侍奉好陛下,這才請您來教我規矩,您千萬不要有心理負擔。我住的昭純宮離此處不算很遠,還請姑姑不嫌棄的話入宮坐坐,我好招待姑姑茶水。”
看着童寶林的言談舉止,桑青筠十分意外。
從熙熙的嘴裡,她隻知道這位童寶林張揚跋扈,事事不肯輸于人又言語刻薄,未曾想還有這樣知理謙遜的一面,可見人并非隻有一面,總得親眼見了才知道。
不過她這樣堅持求請,無非是為了能夠得寵,倒的确是個野心不小又豁得出去的姑娘。
隻是這些都屬後話,她既然已經來了,不解決完是無法善終的,于是溫和地點點頭:“我雖是女官卻也是奴婢,向小主請安乃是理所當然。還請小主把奴婢當成尋常宮人看待,否則奴婢萬萬消受不起。”
聽她這麼說,童寶林欣喜萬分,立刻引着桑青筠往自己的昭純宮去。
她因為焦急又不想被人看見,特意選了遠一些的小路,這會兒正逢午膳時間,路上沒什麼人,應該不至于太顯眼。
可童寶林萬萬想不到的是,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的監視之下,還沒走到昭純宮就被人截了下來。
“這位就是陛下身邊的桑姑姑嗎?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昭純宮門前宮道上,徐貴人穿着一身淡藍色織錦宮裙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清麗姣好的面上帶着無害溫和的笑容:“聽聞童寶林請您到宮裡教教規矩,不如讓我也聽聽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