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指尖碰到瓷杯的那一刻,他從善如流地擡起無名指摁住了她的食指:“何故走神?”
他語氣仍然淡淡的,動作卻不淡。
僅僅一指的禁锢,卻讓桑青筠有種從指尖灼燒到全身的戰栗感。
在謝言珩眼裡,他往常見到的桑青筠可以稱得上一句無懈可擊。
勤懇、細緻、聰慧、毫無怨言,不管任何場面、任何人,凡是她分内之事都能做得挑不出問題,即便面對是自己,她也總能應對。
但她今天居然走神了。
謝言珩忍不住猜測,是因為在他身邊久了感覺到安心,還是說趙瑜煙不在了以後,她反而比從前輕松。
但不論是哪個,他都感到了零星的愉悅。
桑青筠今天自己做錯了事情,不敢再輕易像之前那般徑直後退惹陛下不悅,隻好極力忍耐着,維持着方才的姿勢不動,偏頭道:“是奴婢一時疏忽,奴婢認罰。”
溫熱的觸感并未和從前那般一觸即離,謝言珩的愉悅更重了。
她長睫微微發顫,日光之下,像一隻降落的蝴蝶。
他幾乎認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很大度地不再更進一步,反而擱了瓷杯後敲敲案幾,反而寬宏大量地關心起她:“朕瞧你似乎比之前瘦了些。”
“小廚房的膳食不合你口味?”
“若不喜歡,朕命戴铮換一個給你。”
……
再次沉默片刻後,桑青筠屈膝跪地,十分委婉地問道:“奴婢多謝陛下厚愛,小廚房的膳食很好,照顧奴婢的人也很盡心——”
“隻是奴婢鬥膽,想問一問您。”
她緩緩擡眸,語氣放得格外小心:“禦前奉茶女官空缺的位置何時能再添補一位?”
“奴婢無人輪值,已經多日不曾睡好覺了。”
謝言珩眼底的笑意頓時散了個幹幹淨淨。
他敲案幾的動作戛然而止,好似周身的溫度都降了下來。
寂靜良久後,謝言珩淡淡道:“這種事你該去問戴铮,朕沒這麼閑。”
“退下吧,換茶過來。”
得不到答案,桑青筠隻好作罷。
她雖然迫切的希望可以有一人過來和她輪值,可很明顯,陛下此刻顯然又不高興了。
雖然想不通他怎麼又不高興了,但她還沒那麼沒眼力見,隻好端起杯盞退了出去。
另一邊,一直到桑青筠徹底離開殿内,謝言珩都還維持着剛剛的姿勢。
這些天以來,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對桑青筠的上心不受控制,遠超出了他原本以為的一丁點興緻。
他曾以為她不過隻是一個令他感興趣的女人,一個有自己主見,從不逐流獻媚的美麗女人。
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說到底也隻是禦前他用得稱心的助手。
在這方面他一貫不強求,更不屑于強求,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影響自己一星半點。
但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這份超出範圍的心思,竟讓他感覺到了一絲苦惱。
謝言珩很厭惡這種感覺。
來勢洶洶,又不受控制。
他讨厭任何不受控的東西。
一刻鐘後,桑青筠泡好茶準備入殿,戴铮正好從外面接了信兒過來。
她适時地停在門外沒進去,
就見戴铮快步入内請示道:“啟禀陛下,重華宮的徐貴人派人送了百合湯來,可要讓人送進來?”
“徐貴人雖做錯了事,可皇後娘娘今日已經訓斥過了,奴才沒用,拿不準主意,特來請陛下示下。”
謝言珩冷冷瞥一眼:“何事?”
戴铮稽首躬身,恭敬道:“據奴才所知,徐貴人在宮道上公然羞辱童寶林,童寶林這兩日已經傷心卧病了。”
聞言,謝言珩本就在冰點的情緒徹底失了耐心。
“出去。”
“撤了她的名牒,不要再來朕跟前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