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長信一直守在床頭，未說一句話，未進一滴水。
酉時，洛時及未醒。
戌時喂了一點流食，再喂了藥，未醒。
子時已過，洛時及仍未醒。
呂正又翻看了洛時及的瞳孔，仔細把了脈，“脈象比剛才好了些，瞳孔正常，就是睡着了，又喝了藥，明早會醒的。”
平長信緊握着洛時及的手，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平子洲和平長豐晚間回來就聽李威說了此事，也一直守在這裡。
平長豐端着茶杯到平長信跟前：“三哥，你也得吃口茶飯，不然明早時及醒來見你如此憔悴不堪，到吓着他了。”
良久，平長信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水，道：“你們都回去吧。”
幾人坐在這裡也不是事，呂正讓兄弟兩人回了府，他在洛園東廂房住下，以便有情況能及時過來。
香慧也讓瑩月和福雙回了房休息，她晚上在樓下守夜。
平長信抱着洛時及回來那會兒，洛園一屋子的人都快吓死了，聽了呂正說傷勢不重過會兒就醒，也就沒去告訴三娘子，香慧看這情況，想着明日得一早去趟三娘子那裡。
醜時，屋外悄悄飄起了雨，淅淅瀝瀝地雨滴打在黃葉上。
樓梯口傳來輕微地腳步聲，李軍走至離床三步遠，細聲道：“三爺，宋小司因洛郞君的事，下午告知了王展，東郊北苑晚上有了動靜，極有可能是想轉移贓款。”
李軍看着床邊的平長信未動分毫，又道：“順子來報，晚上宋小司行房之時暴跳如雷，府醫診斷宋小司日後都不能行人道。”
“廢了他右手。”平靜無波的聲音。
“是。”等了會兒，沒聽到其它命令，李軍才下了樓。
一室安靜，燃起的燭火照得室内通明，少年喜歡亮堂，晚上看書或寫字總會點上很多蠟燭。
燭光映在少年的臉上，臉色有了暖意，除了頭上包紮的棉紗布，與平日睡着了沒兩樣。
平長信掖好被角，也如往日少年睡覺一樣坐在床邊，但這次多麼希望少年能睜開眼與他說說話。他湊近少年耳邊，一聲聲喚着“時郞”，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一遍遍回想起少年推開他的那一瞬，少年被砸暈的那一刻，少年流着血的那一幕，恨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卯時剛過，天邊泛起魚肚白，呂正上了二樓，屋裡香慧一直有添燭，仍舊一室光明。
床上的洛時及依舊昏迷，床邊的平長信姿勢未變，一夜未合眼。
呂正心底歎了一口氣，輕聲道：“我來把下脈。”
平長信聞言，才松開洛時及的手，翻轉手腕。呂正手指搭在洛時及脈博上，一盞茶後又換了另一隻手，緊鎖眉頭，又翻看了洛時及瞳孔，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看着平長信眼睛布滿血絲，漆黑如深湖的眼珠表面平靜，但隐藏着深深的憂慮。他斟酌了片刻，還是如實道：“有些奇怪，時及的脈象不是昏迷的的症狀，他的傷正常來看也不至于昏迷這麼久。”看着平長信情緒沒太大波動，接着道：“依現在來看……上午醒不來。”
平長信擰着眉，聲音沙啞：“什麼意思？”
“……明日夕下前能醒來，人就沒事，如若未醒，要腦後的淤血消散後……”呂正沒有說下去，氣氛太過壓抑和悲傷。
過了會兒，呂正又道：“時及這兩日不得受風寒，如若發熱症狀會加重，定時要喂食身體才撐得住。”看着平長信依舊沒有反應，“仲言，你也得吃飯和休息，不然你倒下了放心把時及交給别人照顧嗎！”
呂正看過太多家屬為病人什麼都做不了的場景，作為大夫，他隻有精進醫術，才能拯救更多病患。他沒再勸平長信，捧着醫書在一旁開始研究，洛時及的病情不嚴重隻是很奇怪。
香芸按呂正吩咐，将菘菜、冬瓜、波菜搗碎後煮熟爛，雞肉剁碎煮爛後，再又搗得更加細碎，與大米和黍一起熬成稀粥，給洛時及進食。
平長信坐在床頭讓洛時及背靠他半躺喂食，香慧端着粥碗在一旁，昏迷的人進食慢，喂了幾口碗裡的粥就冷了，又換上一碗溫度适宜的。
樓梯上傳來幾人腳步聲，平長信皺眉望去，嚴齊扶着三娘子先進了屋，後頭跟着嚴江，香慧回頭看見忙起身行禮。
“小姑。”平長信啞着嗓子道了一聲，聲音極低。
三娘子點了點頭，“我來。”接了香慧手裡的碗，平長信又把勺子給了三娘子。
屋裡隻聽得見勺碗相碰清脆的聲音，喂完一碗粥，平長信抱着洛時及緩和，三娘子幾個與呂正下樓了解病情。
兩刻鐘後，三娘子獨自上了樓，平長信正把洛時及放平躺。
三娘子看着洛時及閉着眼似睡得深沉，眉尖又添了幾分憂慮，搬了椅子坐在床邊，再看平長信始終緊擰的眉，透着極度的痛苦。
“正月裡及兒得了熱病，也如這般不醒人事躺了三天。我日夜守着，給他講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有高興的，難過的，想到哪兒就
說到哪兒，許是聽到這人世間還有人挂念他，及兒舍不得走就回來了。”
見平長信擡頭看她，三娘子又道：“阿信，你躺榻上，聽我說說及兒小時候的事。”
平長信知三娘子的用心，也希望洛時及聽了這些真能醒來，起身坐在榻上，眼睛不離洛時及。
三娘子坐到床頭，俯身湊近洛時及耳邊道：“及兒，小姑來看你了，你又不小心睡過了頭，讓很多人擔心，小姑擔心你，平長信擔心你，你别在外面貪玩忘了時間，這裡有挂念你的人，也有你舍不得的人。”
三娘子坐回凳子上，開始說起洛時及小時候的事，聲音溫和，讓人心安，平長信倚在榻上，慢慢合上了眼。
睜開眼已到響午，身上蓋着被，三娘子仍舊還坐在床邊，“小姑，你休息會兒，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