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課光着上半身從淋浴間走出來，一把把一張新毛巾扔到了床上。

“廁所鏡子的下面抽屜裡面有一次性内褲，自己拿。”

“……”

陳課看了一眼不說話也沒有動的陸傳江，茫然地問：“怎麼？”

過了兩秒，陸傳江站起來，頭也沒有回地走進浴室，嘭地一聲關上了門，煩躁地說：“我出來之前你還不穿衣服，我立馬就翻窗走！”

陳課熱天在家就從來不穿衣服睡覺，他看了自身一眼，覺得沒什麼問題。

翻窗走這件事情，陸傳江說不定真能幹出來。

“知道了！”陳課扭頭對着門走，轉身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件老頭背心。

陸傳江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還是穿的白天穿的衣服。

倒不是覺得髒，陳課怕他不舒服，從床上抓了一件衣服給他。

本來是準備他出來的時候給他的，但陸傳江完整地穿着白天的衣服的時候他覺得還是應該一開始就給對方。

陳課看見陸傳江猶豫了一下，問：“怎麼？你們二中的人不能穿别人衣服？”

“說實話，你有時候被打也不是沒理由的，”陸傳江看着陳課床頭那一堆衣服，問：“你床頭那堆衣服應該是從衣櫃裡拿出來的吧，為什麼不放回去？”

陳課明白過來，“這些都是幹淨的！”他嘟哝，“我就是不喜歡收拾。”

“真服了你了。”

陸傳江雖然也懶，但是他隻是喜歡睡懶覺，做家務或者什麼的，他都會收拾得很利索。

換好了衣服，他把白天的衣服整齊地放到沙發上，然後走到床頭，“我幫你疊吧，真是個巨嬰。”

“你說話怎麼跟我姐一樣……”

“換個不像你那麼懶的人也一樣。”

巨嬰捧着臉，趴在床上看他整理衣服，陸傳江把衣服和褲子分類，翻花繩一樣把它們疊好。

不到十分鐘，那麼多衣服就從他床頭消失，被安放到了衣櫃裡。

看了一陣，他笑眯眯地說：“你真好。”

陸傳江手頓了一下，把對方的内褲扔到門口的簍子裡。

兩米大床，陳課拿了兩床空調被。

陸傳江裹着被子挨着床邊。

燈亮着，兩個人在等外賣。

陸傳江望着陳課床頭的藥瓶子，腦子裡複盤着白天發生的事情。

陳課在床上看今天的戰利品，他輕輕地捏了一下胡蘿蔔，玩偶發出了“唧”地一聲。

陸傳江被吓了一跳，咬牙轉過身。

陳課笑嘻嘻地看着他，問：“你是不是養貓啊？”

陸傳江疑惑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

“看到的，”陳課說：“你衣服上沾了貓毛。”

陸傳江看向放在沙發上的衣服，把身體蹭了起來，“我爺爺收養的。奶貓。”

“那一定很可愛了，”陳課叽叽咕咕，“小貓就沒有不可愛的。”

他們之間其實沒有什麼話可以聊，不管怎樣，他們認識的時間不久，之前大多時候都是陳課在找話題。

陸傳江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往陳課那邊坐了一些，“你今天怎麼說話小心翼翼的？”他問。

房間裡的電視放着武林外傳，佟湘玉在那哈哈哈地笑，白展堂一籌莫展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陳課勾了一下嘴唇，問：“你心情好點了嗎？”

陸傳江表情明顯的停頓，那一絲不可察覺地驚訝讓他很好地掩飾了過去。

果然，在黎超家見面，陳課叫去看電影那肯定的語氣開始就不對勁。

陳課說：“感覺你心情不太好，也不想回家，怕你想不開。”

陳課沒有直接問，陸傳江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陸傳江有些下意識地抗拒。

陸傳江從來不怎麼關心自己，生活上也是得過且過而已。

陳課和他是相反的人，他能感受到陳課身上那種懶散的氣質，是來自于無限的溺愛。

而那些，他恰巧沒有。

“那倒不至于，”陸傳江收回視線，“我調節一下就好了。”

陳課看着他，片刻後，他挪開了視線：“不想說就不說吧，我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了，但我就覺得有人陪着應該會好一點。”

陸傳江：“其實……”

“其實不需要嗎？”陳課問。

“……”本能想要承認，但看到陳課眼睛的時候，他卻突然張不開口。

他的心其實很亂，現在卻更加亂了。

“那就是需要了。”陳課說。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說什麼，陸傳江微微含着下巴，雙手陷在被子裡沒有說話，陳課沉默地看着電視，過了一陣又把電視的聲音調到最大。

要不要提醒他呢？

陳課看着無聲的散發動靜的手機。

他靠在床頭，陸傳江在那頭背對着自己，手機卻放在自己這邊的床頭櫃上。

陳課不是瞎子，隻有默默地看着手機屏幕亮起又滅掉。

“你要不要接一下，萬一是有什麼急事呢？”再手機響起第十三次的時候他終于沒忍住開口。

陸傳江微微地彎曲身子，越過陳課的肩膀看自己的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的時候，說：“不接了。”

陳課沒有問為什麼，反正手機開了晚間模式，也不會打擾什麼。

陸傳江的媽媽和陸傳江兩個人，應該不像平常母子一樣，甚至從陸傳江的反應，可能說沒什麼感情。

過了一陣，陸傳江卻突然煩躁地越過陳課，拿起了手機。

陳課起身。

“不用出去，”陸傳江說。

陳課又一屁股坐了回來，靠着床繼續玩兒手機。

屋内很是安靜，陳課把電視聲音調小。

陸傳江依舊是靠在床邊，手裡拽着被子，一個很安全的姿勢。

陳課一邊盯着手機，一邊偷瞄他。

燈光下，陸傳江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皮膚顯得有些蒼白，嘴唇抿着沒有說話。

他隻是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陸傳江的情緒并沒有什麼變化，隻是本來就疲憊的臉顯得更加的沒有生氣。

片刻後，陸傳江直接把手機關機。

陳課問：“要我幫你充電嗎？”

陸傳江擡眼看了他一眼，“不用。”

陳課把手機重新放到自己這邊把電視聲音調大。

樓下燈光亮起來，陳課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外賣到了。”

陳課回到床邊。

重新穿上拖鞋，“外賣到了，我去拿。”

陸傳江：“嗯。”他走出去，把門關上。

陸傳江低頭，一包沒有開封的紙巾靠在他的手邊，此刻，他強忍了很久的眼淚，像決了堤一樣，落到了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