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就知道這個了。”表嫂皮笑肉不笑。
“有意思嗎。”鏡子裡衛嬌電哀怨掃過二人,嗓音卻嬌嬌的沒什麼威力,“不要在我面前玩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尊重。”
表嫂聳聳肩,臉上還是笑,說:“好啦好啦,嬌嬌不要生氣,人一生氣,身體就會抗議,皮膚會冒油的。”
“今天姑爺過來,你們第一次見面,你外公讓我提醒你,要大大方方的得體,不要驕縱,使性掼氣。”
衛嬌電閉上了眼,不以為意。
“訂婚一年多,簽字儀式不見人,眼瞧着婚禮這天到了,兩日前才初次見面,不見得他多得體我。”
“你要這麼想,他可是你在五個人裡親自挑選的。”表嫂笑着說。
“其他都肥頭大耳的,豬一樣,要我怎麼選!”
“嬌嬌是要挑夫家,又不是挑男人。”鏡中表嫂寵溺地看她,一副你又耍性子的笑容。
“神豬金豬野豬普通豬,有什麼區别?”
表嫂置若罔聞,笑道,“再說了,韓先生可是一直在外忙活婚禮現場。”
“你替他說話。”衛嬌電睜開眼,從鏡子裡看她,對此不滿。
“好好好,我不說。”表嫂來到她身旁,搭上她的肩膀,“嬌嬌,從表嫂嫁進來,咱倆就投契,再過兩日你就要嫁人,嫁人這麼大件事,無論如何,表嫂都替你開心。但你切記,娘家才是你的家,嫁過去了,要多想着家人,要常回家看看,好不好?念念你外公,念念我,不過不用擔心花房,”表嫂笑眯眯道,“日後有表嫂替你照料。”
“可是書上都說,嫁人了,夫家就是天,要以天為則,凡事以夫家為主,外公和媽媽也是這麼說的,難道不是嗎?”她由着傭人上妝,咬着牙盡量不張嘴巴,天真地說,“還有表嫂你學的,不就是如何讨好你的天嗎?”
表嫂笑容不改,僵着與衛平靈對視一眼。
“當然了。”她手下緊着捏了捏衛嬌電的肩膀,諱莫如深道,“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嬌嬌。”
浴室裡也傳來打掃的聲音,傭人眼觀鼻鼻觀心的動作着,熨燙的熨燙,化妝的化妝。
毛刷子在臉上撣掃,更加深刻了衛嬌電臉上的毫無頭緒,她懵懵懂懂的“哦”着應聲,見表嫂不再言語,幹脆閉目專心養神。
盡管隻是坐着什麼也不幹,也叫人身心疲憊。
晌午時分,韓家卻派來了人說,韓敕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表嫂傅夢瑞又受人差遣,前來寬慰,不料嬌嬌罕見并未耍性子,氣兒聲的叫人進來卸妝。
“不生氣?”傅夢瑞仔細打量着她,細細端詳。
“我有什麼可氣的。”衛嬌電大大方方在她面前轉圈,“巴不得他人不來呢,我還不用陪笑,最好婚後一輩子都不回家。”
傅夢瑞笑,不說話。
饒是對嫁人這事心存不滿,心懷不忿,衛嬌電卻從始至終都隻一張小嘴怨聲載道。
反正傅夢瑞是沒見過她作出過任何反抗的姿态,就像一隻被溫水煮的青蛙,壓根不知自己的處境,水熱了喊一喊,水涼了哭一哭,稀裡糊塗地從這一口鍋,不日就要轉送到另一口鍋去。
“你們不說我也知道。”衛嬌電卸完妝,補完水,打了個呵欠上了床。
“知道什麼?”傅夢瑞熄了燈,順着她話茬往下接。
房間裡昏黑一片,衛嬌電給自己蓋好被子,盯着床頂帳幔,绡帳層層疊疊,她嘟囔道:“人跟咱家有仇呢。”
傅夢瑞卻不知,掩下心驚,說:“胡說八道什麼呢嬌嬌。”
衛嬌電閉上眼,傻樂一陣,才說:“等着瞧。”
傅夢瑞陪她睡了才離開卧室。
當晚傅夢瑞才從丈夫口中得知,十年前千州衛家祭祖,來了三百多号衛家人及親眷,不幸祭祖次日半夜大院走水,火海無邊,簡直人間地獄,慘不忍睹,最終祭祖也成了祭自己。
那晚宿在老宅裡頭的,除了衛維翁以外,無人生還,周圍老屋不同程度被火災爆炸波及,死的死,傷的傷,其中就有一個韓家人。
傅夢瑞滿腹疑因:“可是老頭子不是最疼嬌嬌嗎?打小養在身邊,錢……”卻聽丈夫冷嗤一笑,說:“哪個外公疼外孫女兒,會這麼洗腦她?”
傅夢瑞一想到那些腌臜事,登時眼神黯淡,喃喃道:“也是。”
兩日後,天未亮,衛嬌電便被傭人叫起梳妝。
傭人推着她的嫁衣進來,厚重地毯吸食了滾輪的聲響,衛嬌電迷迷瞪瞪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化妝師擺弄。
傅夢瑞陪伴在她的身旁,看她臉上紅妝,塗點绛唇,穿戴嫁衣,衛嬌電皮肉緊實貼臉,臉型流暢,卻因面皮過薄而透着鋒利感。
每每對着這張臉,傅夢瑞都不得不感歎,怎麼會有人生得如此好看,令人豔羨。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生成一隻鳥,她出生的地方甚至不是金絲籠,而是描龍刺鳳的屏風上,蠶絲填料,金線勾描,潑墨點染,栩栩如生,卻沒有自由。
天光熹微,新娘車停在府邸門口,八十斤的婚紗尾四個人擡,衛嬌電隻管向前走。
一腳跨過門檻,衛嬌電忽然駐足倚門回首,外公拄着拐杖立在一進院的堂屋裡。
檐下挂着雨簾,一滴一滴稀疏往下串,隔得太遠,衛嬌電看不真切,隻辨出外公穿了中山裝。
今日天氣不好,天空灰蒙蒙的,不知到底是誰找人算的大好日子。
“小姐,走吧,不能誤了時辰。”一旁有人說。
衛嬌電點绛唇抿了抿,轉過身直起腰杆往前走,這套婚紗快把她身子骨壓垮了。
婚紗塞得後座滿滿當當,司機和未婚充當伴娘的衛平靈坐在前排。
整裝待發,車隊浩浩蕩蕩出行,不多時拐上高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