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翻過巷牆高懸在正空之中,陽光傾斜着落入客棧二樓的窗牖之中,在屋内的地上留下一條格外醒目的光帶。
那光帶橫亘着越過散落在地上堆疊着的深淺兩色外衫,又沿着腳床攀上床榻,落在酣睡之人的眉眼之間。
擾人清夢。
如此許久,隔着眼皮,雲渺似是感知到了清淺的暖意和光亮,緊阖着的眼簾下輕微突起的眼瞳輕動幾下,睜開了眼。
不過下一刻,看着男人清俊又不失少年氣的面容放大在自己的眼前,雲渺有些局促地挪開視線。
恍若昨夜主動的人,并不是她。
不過她也隻記得自己似乎親了對方,後面的她全然沒了印象。
視線方才偏開,她卻又冷不防地瞥見了男人松散的衣襟之後那已是布滿紅痕的白潔胸膛。
她的視線好似落在何處都不合适。
最後,她還是選擇将視線複又向上挪去。
隻見此刻男人的長睫覆在眼下,呼吸平穩,睡得安穩。
而那被她咬破了的薄唇也輕抿着,唇珠微現。
雲渺看得正出神,對方卻無預兆地睜開了眼,對上了雲渺的視線。
不過男人什麼也沒有說,隻靜靜看着雲渺,眸光溫和。
雲渺知曉自己眼下應該說些什麼,可唇張了張,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甚至對方此刻的視線也讓雲渺覺得更為無措。
她強裝着淡定,視線趁機偏開。
可正因如此,男人衣衫之下的狼藉也再一次越進了雲渺的視線之中。
不受控地,雲渺腦中“頗合适宜”地跳出了些話本之中再常見不過的橋段。
想着死馬當活馬醫,雲渺依葫蘆畫瓢地開了口。
“昨晚的事情,抱歉。”
許是第一次說這些話,雲渺輕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尴尬。
“但我會負責的。”
謝訣動了動唇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又被他咽了下去,片刻之後,他才開口:“我是半妖。”
這是雲渺始料未及的,她不由愣了一下。
因為是妖也好,是人也罷,皆有各自所生活的領地,可偏偏這半妖在人間被視作妖邪,在妖界卻又被認為血統不純,在這兩界之中都算是不受待見的存在。
許是見雲渺沒說話,謝訣很是了然地給出了台階:“你可以當昨晚什麼也沒發生過。”
男人這提議此時對雲渺來說自是不失為一個很好選擇。
但雲渺看着對方緩緩下垂的眉眼,無緣由地心下一動:“我不介意。”
聞言,對方也明顯愣了下。
雲渺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她迎上那雙幹淨的琥珀色眸子:“我會負責的。”
不過沖動勁兒過去之後,她再次不自在地将視線微微偏開了些。
她再次看到了落入屋内的日光,猛地一下坐起了身。
“怎的了?”
謝訣也跟着坐了起來。
“想起還有要緊的正事未辦。”
“什麼正事?”
雲渺此次下山,是因為受玄天宗管轄的桃源鄉生出了些怪事,而原本派去處理此事的沈師兄也在幾日前同宗門失去了聯絡,是以師父将她叫了過去,讓她下山處理此事。
而先前她查閱過師兄遞回的卷宗,桃源鄉發生的怪事,恰好是十日一次。
昨日距離師兄最後一次傳信已經過去八日了,明日便是下一個十日。
是以,她今日必須趕到桃源鄉。
雲渺言簡意赅地同對方言明了此事。
男人平靜地看着雲渺:“我随你去。”
雲渺本還想說些什麼此事兇險之類的話語,但又怕對方誤會自己是在找托詞,最後也隻是點了點頭應下:“那我們趕緊動身吧。”
“好。”
男人頗為貼心地替人遞上了外衫。
雲渺接過穿上,卻想起一個被自己忽略了的重要問題。
“你還未同我說過,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聞聲停下同樣在穿衣的動作,偏過頭:“謝訣,訣别的訣。”
“我記下了,”雲渺點了點頭,“我叫……”
“雲渺。”男人很是自然地接下,但很快又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般,“你昨夜同我說過。”
“噢,這樣。”
昨夜的事情,雲渺似乎忘記了許多。
可眼下,她的身旁卻真真切切多出了一個同行之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稀裡糊塗沒克制住自己睡了對方,盡管對方的确很合她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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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二人所處之地同桃源鄉距離不遠。
二人行了不多時,刻着“桃源鄉”三字的石碑便出現在了眼前。
那石碑旁更是很應景地栽着一顆瞧着年歲已高的桃樹。
此時,夏日午後的陽光正落在那綴滿粉色圓桃的綠色茂密枝葉之上,暖洋洋的,靜好得像是一處“桃源”。
不過事實也确實如此。
桃源鄉靠山臨水,環境優美,雖算不得最為富裕的,但是物産卻也豐富,鄉民風亦是淳樸,百姓生活百年來一直很是和樂。
當然,如果沒有出現最近那些怪事的話……
腦中浮現出自己先前看過的那些卷宗,以及至今仍未有下落的師兄,雲渺稍作思考,選擇停下了腳步。
“謝訣。”
“嗯。”男人随之停下了腳步,微微側身看向雲渺,語氣與動作之中隐隐透着幾分他自己也為察覺到的熟稔,“怎麼了?”
“這村中的具體情況我不能同你詳說,但是我們此行大概率兇險萬分,到時我若涉險,你就立即離開,知曉麼?”
雲渺語氣平靜地交代着,卻在擡眸看到對方紅潤得有些異常的面色時,語氣頓了一下:“謝訣,你怎麼了?”
先前二人一前一後走着的時候謝訣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是以她并沒注意到身旁之人的異樣,隻是單純将對方當成了寡言之人。
此時看到,她才發現對方眉眼輕垂着,瞧着有些沒精神,面上也浮了層绯紅,瞧着其模樣應是發熱了。
而沒等謝訣回答,雲渺便又往人跟前又走近了些。
她踮起腳一手扶上對方的肩膀支撐着自己,另一隻手則用手背很是自然地探上了對方的額頭。
滾燙的觸感很快自手背處的皮膚之上傳遞而來。
“你發熱了。”
雲渺收回手,手背上還殘留着來自對方額頭處的溫度,她稍有些不自在地往回撤開了些距離,不過視線卻對上了對方的眼睛,給出了結論。
謝訣的視線亦有一瞬的躲閃,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原樣,他聲音低低地開了口,帶了幾分病着的喑啞。
“應是昨夜着涼了。”
“……抱歉,我一會就給你找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