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櫻把一沓合同遞到坎迪面前,附帶一塊白手帕。
“我很抱歉···我隻是···”
坎迪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地停不下來。
她接過手帕,半天才直起哭彎的腰。
小櫻就在對面靜靜等待,看她情緒平複下來。
“你可以考慮考慮,當然,我希望越快越好。”
“還有一件事,”坎迪發現小櫻下意識撇了一眼房門。
“明天我或許會有一位客人,來訪時間還不确定。今天的晚餐抵扣醫藥費,我希望能另支付一天的酬勞,請你幫我準備明天的三餐。”
“沒問題,”坎迪搶道,“明天菲什女士給了我一天假。”
盡管原因隻是怕她挺不過下一個客人,但她仍非常感激。
想起菲什女士,她難免露出擔憂的神色,坎迪正是因此才沒辦法立刻答應小櫻的提議。
在哥譚這種地方,單打獨鬥幾乎無法生存,尤其是做她這行的,背後總是要挂靠幫派。
對她們來說,入行的第一件事是決定加入“哪家”,要是敢自己悶頭出來往街邊一站,第二天說不定就變成了垃圾處理廠的無名屍塊。
可是進去容易出來難,不管哪個幫派都不會允許自己的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坎迪的額頭冒出細汗,她知道,今天說不定是她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
“菲什女士是個能被利益誘惑的人嗎?”
“啊?”坎迪猛然驚醒。
春野醫生怎麼會認識菲什,她怎麼會知道自己背後是菲什?
她看着春野櫻甯靜溫和如湖水的眼睛,心落回去。
春野醫生這種人,知道什麼都不奇怪。
小櫻當然知道菲什,法爾科内手下這群混混頭子她哪個沒打過交道?
她非常了解她們對敵的手段,卻不明白她們對自己人各自的底線。
自己的“搞大事”計劃進入關鍵籌備期,最好不要在這個關頭和法爾科内這個哥譚□□巨頭再起沖突。
如果菲什對自己的手下心存一點寬容,能用利益賄賂,那再好不過。
“菲什女士确實很喜歡錢···”但是她根本沒錢啊。
每個月的收入要給幫派抽成,還要另交一份保護費,她還要交房租要吃飯,付完了這些賬單,剩下的連醫保都繳不起。
坎迪不知道,幫派的目的就在于此,它讓手下的女人兜裡的錢隻夠維持基本生活所需,這樣就能在最大程度從她們身上榨取利潤的同時禁锢她們的自由,讓她們待在這個泥潭裡,每天為了生存疲于奔命,沒辦法生出别的心思。
坎迪這樣年複一年幹下來,到現在隻知道自己手裡根本拿不出什麼能賄賂菲什的好東西。
“那就好,”小櫻打斷坎迪絕望的呆滞,“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是最容易的問題。”
她起身離開餐桌,不一會兒折返回來,手裡多了一個盒子。
坎迪看着盒子在自己面前展開,她幾乎被裡面的金光閃瞎了眼。
“這套首飾夠你拿下菲什嗎?”
夠什麼?
什麼狗?
菲什麼什?
坎迪的暈乎狀态直到她收拾完餐桌清理完餐具,坐到沙發上面對着一沓合同和一個首飾盒子時才勉強解除。
春野醫生又回到了書房,客廳空蕩蕩的隻有她一個人。
可她分明聽到千百個自己一齊吵吵嚷嚷,整個客廳都裝不下喧鬧的聲音。
坎迪摸上自己的心,原來是她的心聲。
沒過多久,春野櫻從書房中走出,她背着一個鼓鼓囊囊的旅行背包,手裡還拎着大号旅行箱。
“你要出門?”
坎迪蹭地一下站起來。
小櫻拖着大包小包到門口換鞋。
“是的。這麼晚了,你别回去了,在卧室将就一宿吧。”
“書房我上了鎖,客廳衛生間廚房你可以随便用,但是不建議擺弄你不認識的東西。”
“對了,”小櫻推着半開的門轉過頭,“我還沒有說,感謝你接受了我的聘請,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她在狹窄的樓道裡背着巨大的“龜殼”艱難轉身,有點緩慢笨拙地關門。
“原本今天或明天應該給你開一個入職宴會,慶祝一下,但是這兩天太忙。”
小櫻撓了撓頭,捋順自己有些毛燥的頭發。
“等你正式入職之前,我一定給你安排上。”
話音剛落,快關嚴實的門就被一把抵住。
***
樓道陳舊昏暗,偶爾有醉漢橫着腿倒在樓梯間。
小櫻在前面走,坎迪在後面跟着。
她看不見春野醫生的上半身,它被背包整個遮擋,但她能看到小櫻的手裡穩穩地拎着行李箱。
平時在外面走夜路,坎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今天她卻異常有底氣。
“你之前好像沒留到這麼晚過,這回應該正好能趕上夜市。”
夜晚對哥譚平民來說從不和享樂挂鈎,他們蜷縮,她們躲避,她們用盡一切辦法在太陽落幕之前縮回自己的老巢。
隻有那個古怪醫生的社區敢開夜市,她們這麼說。
“我是隔壁社區的,”坎迪咬了咬嘴唇,“以前溜進來玩過。”
要不是聽說夜市開在這裡,她是怎麼也不敢大晚上來的。
“啊···”春野醫生聽起來沒有生氣。
“最近的管理确實放寬了。”
越往樓下走人越多,坎迪的耳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招呼聲。
“春野醫生晚上好~”
“今天又到時候啦,春野醫生!”
“春野醫生······”
“等一等,春野醫生!尼娜想跟你一起去!”
“還有我們家的笨小子,辛苦您照看一下。”
小櫻熟練地回話。
“晚上好晚上好。”
“是的,晚安。”
“沒問題···”
“不麻煩···”
“讓尼娜别拿紙杯了,拎壺熱水就行,紙杯我帶了。”
“别人也是,紙杯不用帶了,可以多帶幾把椅子,還有熱水。”
這樣的交談從樓道一直延伸到了門口的夜市一條街。
坎迪甚至顧不上聽小櫻在和周圍人說什麼,她這次可是光明正大在夜市裡逛的,不用再遮遮掩掩,怕被認出來不是社區裡的人。
她擡頭看着頂上串成一片星空頂的小燈,燈下擠滿了人,看起來居然比白天還熱鬧。
街上賣什麼的都有,香辛料的氣息撲面而來。雖然晚餐剛過不久,但坎迪覺得自己好像還能吃。
剛開始,她看可麗餅看炒飯看漢堡看炸雞,看各種她認識的不認識的食物。
沒過幾眼,她就開始看這些攤主,她們好像都在盯着小櫻。
“春野醫生,你快決定,今天的幸運小攤到底是誰呀?”一個手裡抓着烤架,面前擺着炭火的高壯男人粗着嗓子問。
幸運小攤?
坎迪看向小櫻,她正在推拒一個老太太非要塞進她手裡的襪子。
那雙襪子和老太太一樣,都是蕾絲家族的,一看就跟春野醫生的風格不搭。
“我再看看,再看看。”
小櫻左支右绌,艱難應付。
直到幾個年輕人呼朋引伴走過來,她手裡的箱子被一個年輕女人一把接過,背包落在了體格健壯的青年男子手中。
“我們的原則是,絕不讓春野醫生負重走出社區一步。”尼娜拉着箱子沖她調笑起來。
小櫻終于有機會抽身,她左看看右看看。
“你這個肉,它新鮮嗎?”
“這個面包能打包,按平均一個多少錢統一計算嗎?”
“···你報這個價太高了,不合适···”
挑挑揀揀一番,做小餅夾一切的大姨拔得頭籌,興高采烈地收拾攤子,跟她們一起出了小區大門。
“我這個東西,當初還是春野醫生提的想法呢···”
大姨在後面和年輕人混作一團講自己的“創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