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像融化的太妃糖，黏糊糊地粘在南城一中的玻璃窗上。秦悸宇用橡皮擦去第三遍演算過程時，教室門突然被撞開。

"報告！"紅色挑染的腦袋探進來，發梢還挂着籃球場帶來的水珠，"不好意思周老師，我剛從..."

"林淮煜！"秃頂的數學主任把三角闆拍在講台上，"這學期第一節競賽課你就遲到？"

全班低笑中，秦悸宇微不可察地皺眉。他認識這個風雲人物——校籃球隊長，據說期末考數學隻寫選擇題還能及格的運動系笨蛋。

"坐那裡去。"周主任指向秦悸宇旁邊的空位，"讓年級第一好好熏陶熏陶你。"

林淮煜大咧咧拉開椅子時，秦悸宇聞到柑橘混着薄荷的氣息。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文具往右挪了五厘米。

"已知函數f(x)在x=0處連續..."周主任開始寫題。秦悸宇剛寫下"解法一"，突然被塞來一張紙條。紙上畫着扭曲的函數圖像，旁邊标注：【像不像被門夾過的薯條？】

他轉頭對上琥珀色的眼睛，對方正用兩支鉛筆假裝海鷗翅膀。秦悸宇在紙條背面寫下"安靜"，推回去時指尖碰到對方手背，觸電般縮回。

下課鈴響，林淮煜單腳踩在椅子上系鞋帶。"學霸，下周随堂測借我抄...喂别走啊！"他伸手拽住秦悸宇書包帶，嘩啦——整理好的試卷雪花般散落。

秦悸宇蹲下身，看到對方運動鞋毫不客氣地踩住他剛做完的習題集。"讓開。"他聲音像冰鎮過的金屬。

林淮煜愣住時，秦悸宇已經抽出被踩皺的紙張。他盯着那個沾着球場泥印的腳印，突然從書包掏出便簽本，撕下一張拍在對方胸口。

"這是什麼？"林淮煜展開便簽：【物品賠償清單：1.習題集印刷費15元 2.精神損失費（3小時學習時間折算）45元共計60元】

"哈！"林淮煜突然大笑，引得走廊學生紛紛側目。他掏出籃球賽獎牌塞進秦悸宇手裡，"先押這個，周末還錢時再贖回——對了，你睫毛在陽光下是透明的诶。"

秦悸宇耳尖突然發燙，獎牌在掌心沉甸甸的。他看見林淮煜倒退着走遠，陽光給他的紅發鍍上金邊，"記住啦！我叫林淮煜，淮河的淮，火字旁的煜！"

風吹起便簽紙背面，露出秦悸宇自己都沒察覺的塗鴉——那個畫在角落的、咧嘴笑的太陽。

晚自習的鈴聲撕開暮色時，秦悸宇第三次核對完競賽報名表。鋼筆尖懸在林淮煜的名字上方遲遲未落——按照規定，他必須和這個數學瘋子組成搭檔。

"在想我？"帶着汽水甜味的氣息突然籠罩頭頂。林淮煜把汗津津的籃球砸在課桌上，水珠順着木紋蜿蜒成河，"周教練說下周要和二中打友誼賽，學霸要不要來當啦啦隊？"

秦悸宇扯出紙巾擦拭桌面，喉結滾動着咽下不滿："報名表截止時間還有七分鐘。"他翻開活頁夾，露出夾在中間的組隊規則，"你上次随堂測的分數..."

"噓——"林淮煜突然捂住他的嘴，薄荷味的指尖殘留着消毒濕巾的涼意。秦悸宇瞳孔驟縮，看到窗外教導主任的身影正掠過走廊。

"他來查早戀的。"林淮煜壓低聲音，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上次陳暮帶女朋友進器材室，被他逮個正着。"

秦悸宇偏頭躲開，臉頰還殘留着不自然的溫度。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表格："如果你這次月考數學不能及格，我們..."

"打賭吧。"林淮煜突然将報名表轉了個方向，在空白處龍飛鳳舞簽下名字，"要是我考到七十分，你就來給我當專屬家教。"

"條件？"

"每天晚自習後，我們去天台看星星。"林淮煜掏出手機調出天氣預報，"這禮拜都是晴天，最适合觀測獵戶座。"

秦悸宇正要開口拒絕，瞥見對方校服袖口露出的半截彩虹手繩。記憶突然閃回上周更衣室，他收拾散落的衣物時，曾在林淮煜儲物櫃裡看見過相同材質的線圈——那上面纏繞着五個褪色的字母"J.Y.Q"。

"先解決幾何題。"他把錯題本推過去，刻意忽略心底翻湧的好奇，"立體幾何第二題，輔助線應該從..."

"等等！"林淮煜突然湊近，呼吸掃過他泛紅的耳垂，"學霸睫毛上沾了東西。"溫熱的指尖懸在眼睑上方半寸處，秦悸宇聽見自己心跳震耳欲聾。

就在這時，天台鐵門被猛地撞開。陳暮舉着手機探頭："煜哥！校論壇有人爆料你和秦悸宇..."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遊移，"我是不是打擾到什麼了？"

秦悸宇慌亂地合上筆記本，紙頁間飄落一張泛黃的琴譜。林淮煜彎腰去撿時，彩虹手繩突然崩斷，褪色的線圈滾到秦悸宇腳邊。

"這個..."秦悸宇蹲下身，發現手繩内側用褪色墨水寫着"送給最特别的你"。擡頭撞上林淮煜驟然收緊的瞳孔，少年猛地搶過手繩塞進口袋。

"垃圾而已。"他别開臉，耳尖紅得滴血，"學霸要是嫌髒，我現在就去洗手。"

清晨的陽光斜斜照進教室，秦悸宇像往常一樣提前半小時到校。他習慣性地用消毒濕巾擦拭桌面三遍，随後從書包裡取出競賽輔導資料，整齊地擺在左上角。

林淮煜踩着早讀鈴沖進教室時，秦悸宇正低頭解一道導數題。紅發少年的運動鞋在地面擦出刺耳的聲響，他将書包随意甩在桌上，帶起的風掀動了秦悸宇攤開的草稿紙。

秦悸宇抿了下唇，伸手按住險些被吹走的紙張。林淮煜大大咧咧地坐下，身上帶着剛打完籃球的熱氣，混合着柑橘香的汗水氣息彌漫開來。

“早啊，學霸。”林淮煜斜睨着秦悸宇專注的側臉，故意拖長了聲音。見對方沒反應，他伸手戳了戳秦悸宇握着筆的手，“昨晚我可是熬夜研究你給的錯題本，眼睛都快瞎了。”

秦悸宇不着痕迹地挪開手，在草稿紙上寫下最後一個步驟，才淡淡開口：“結果？”

“呃……”林淮煜撓了撓頭，從抽屜裡翻出皺巴巴的作業本，“這道三角函數題，我按你的方法做了，但是答案對不上。”

秦悸宇接過作業本，目光掃過淩亂的解題過程。林淮煜的字迹狂放不羁，公式和數字擠在狹小的格子裡，有些地方還被橡皮擦破了紙。他很快發現了錯誤，用紅筆圈出關鍵步驟，“誘導公式用錯了。”

“啊？”林淮煜湊過來，幾乎要貼上秦悸宇的肩膀，“哪裡錯了？我看着挺對的啊。”

秦悸宇往旁邊挪了挪，指着公式耐心解釋。林淮煜似懂非懂地點頭，眼睛卻盯着秦悸宇認真講解的側臉。少年冷白的皮膚上泛着淡淡的光澤，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說話時嘴唇輕輕開合，露出整齊的牙齒。

“聽懂了？”秦悸宇察覺到對方的走神，眉頭微蹙。

“懂了懂了！”林淮煜回過神，嘿嘿一笑，“學霸就是厲害，講得比老師清楚多了。”他伸手去拿作業本，卻不小心碰倒了秦悸宇的水杯。

透明的玻璃杯在桌面上滾動，秦悸宇眼疾手快地扶住，但還是有幾滴水灑在了他的競賽資料上。他的臉色瞬間沉下來，拿出紙巾仔細擦拭。

“對、對不起啊。”林淮煜手忙腳亂地幫忙，“我不是故意的。”

秦悸宇沒說話，專注地處理被水浸濕的紙張。林淮煜看着他緊繃的側臉，心裡莫名有些發慌。他絞盡腦汁想找個話題緩解氣氛，突然瞥見秦悸宇課本上的便簽，上面寫着一行小字：“下午四點，圖書館還書。”

“學霸，你也喜歡看書？”林淮煜沒話找話，“都看些什麼類型的？推理小說？科幻？還是言情？”

秦悸宇終于擡起頭，眼神裡帶着幾分不耐，“和你無關。”

“别這麼冷漠嘛。”林淮煜不依不饒，“說不定我們有共同愛好呢？我跟你說，我最近在看一本超厲害的科幻小說，裡面講的是……”

“上課了。”秦悸宇打斷他的話，轉頭看向黑闆。林淮煜撇了撇嘴，隻好閉上嘴。但沒過幾分鐘，他又偷偷在草稿紙上畫起了漫畫，主角是兩個長着秦悸宇和自己臉的火柴人。

課間休息時，陳暮晃到他們桌前，看到林淮煜畫的漫畫，笑得前仰後合，“煜哥，你這畫工絕了！秦學霸的眼睛被你畫得像綠豆一樣。”

秦悸宇原本在整理筆記，聞言擡眼掃了一眼漫畫，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悅。林淮煜察覺到他的情緒，連忙把草稿紙揉成一團，“去去去，别亂說。”

陳暮卻不依，伸手去搶紙團，“給我再看看！這麼精彩的作品，不能就這麼毀了。”兩人在教室裡鬧作一團，秦悸宇皺着眉收拾書包，準備去圖書館。

“學霸，等等我！”林淮煜看到秦悸宇要走，急忙掙脫陳暮的糾纏，“我也去圖書館，一起呗。”

秦悸宇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加快了步伐。林淮煜小跑着跟上，一邊走一邊叽叽喳喳地說着話。穿過走廊時，有幾個女生看到林淮煜，小聲議論起來。

“那不是籃球隊的林淮煜嗎？他怎麼和秦悸宇在一起？”

“聽說他們在數學競賽班是搭檔，不過這兩人性格完全不一樣，真好奇他們怎麼相處。”

林淮煜像是沒聽到這些議論，依然專注地和秦悸宇說着自己最近看的小說。圖書館就在眼前，秦悸宇松了口氣，加快腳步走了進去。

圖書館裡很安靜，隻有偶爾翻書的聲音。秦悸宇找到還書處，把書遞給管理員。林淮煜跟在他身後，好奇地打量着書架上的書籍。

“你不是說也來借書？”秦悸宇還完書，冷冷地問。

“呃……”林淮煜撓了撓頭，“我突然忘了想看什麼書。學霸，你給我推薦一本呗？”

秦悸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帶着林淮煜走到文學區。他想了想，抽出一本《百年孤獨》，“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