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岩:“最後分班是哪個老師?還是那個剛轉正過來的老師?”
刑攸“嗯”了聲,“是那個女老師。”
刑岩:“你不是班長嗎?多跟老師打交道,争取一下入團的名額,這種東西能入就入。”
刑攸放下筷子:“入團的事不是我能決定的,這要看老師的意思,還要經過學校的挑選,他們讓入團,肯定是撿着好學生入啊。”
“那我覺得你挺符合的啊,”刑岩也放下筷子,“你學習上進,還是班長,有責任心。哪裡不比别的學生好?你多跟老師争取争取,興許能落到你身上。”
王玲突兀地插嘴:“我吃完了,去上班了。”
刑岩看着她,拿起筷子,“走的時候把門口的垃圾捎下去。”
王玲“嗯”了聲,臨走刑攸也沒有聽到塑料袋沙沙的聲音,刑岩接着另一個話題問:“期末考班裡多少名?”
刑攸先打預防針,“每個班的情況都不一樣,你看班級排名意義不大,年紀裡聰明的人大有人在。”
刑岩“哦”了聲,問:“年級裡排名多少?”
刑攸答得飛快,“五十。”
“一共多少人?”刑岩問。
刑攸思考了下,“一共一千人。”
刑岩點點頭,對這個成績很滿意,“繼續保持,正好分完科了,你初中不是挺喜歡化學的嗎?最後理綜成績也是119,繼續保持。”
刑攸盯着餐桌上袅着熱氣的兩菜一湯,說:“我最喜歡的學科不是化學。”
刑岩硬邦邦地喘了口氣,咽下一口沒完全嚼爛的饅頭,“上學不是看你最喜歡跟不喜歡的,你既然選擇了那門學科就要去學,把外在的東西轉換成自己的内在,多讀書多了解外面的世界,走的更遠,去過不一樣的人生,這才是讀書的最終目的,知道嗎?”
“……嗯。”刑攸已經沒有食欲了,還是平靜地說:“我以後不想去太遠的地方,我想待在這裡。”
刑岩夾菜的手頓了下,思考片刻後,他操着低沉的嗓音喊道,“我們花錢供你讀書是要你出去闖蕩,掙大錢的。”
刑攸說:“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走。”
刑岩笑她傻,“這有什麼能跟不能的,翅膀硬了就應該去萬米高空飛行,你别跟我叨叨那些有的沒的。”
“我知道。”刑攸冷着臉,窗外廖廖天光落在她面頰上,蒼白而堅毅,“但是我要給你們養老,爸爸,我不會結婚的。我留在家裡給你養老。”
刑岩皺着眉,生氣摔下筷子,“你胡說什麼呢?趕緊吃你的飯,吃完寫作業。”
刑攸咬了下牙,她就是這麼打算的,但聽到刑岩生氣的嗓音,她渾身一抖,心跳加快了兩分,慢吞吞地拿起筷子,最終由她收拾殘局。
爺爺在前兩天回老家了,刑岩指責他,“老家沒有暖氣,屋裡面又冷又凍,回去幹什麼?”
爺爺的理由很簡單,“想家了。”
說到底,車站不是他和奶奶的家,城裡的家和他那個飽含多年一點點攢起的回憶的家不一樣,那些記憶找不到替代品,所以要回去。
刑岩是攔不住他,走之前說他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折騰自己,就是傻,但是學過生物學的刑攸知道,兒子的性格多半受父母影響,刑岩的身上有爺爺的影子,刑岩是個犟種,那麼爺爺隻會更犟。
爺爺回去這件事,在刑攸大腦中以“葉落歸根”總結,她無端地冒出這個念頭,最終還惶恐地做了噩夢,一夜沒有睡好,夢中是披散着黑發的小孩和花白頭發的老人,腳下是數不清望不到頭的藥瓶,空氣中漂浮着各種膠囊藥片的苦味,在看到兩張沒有臉的面孔後,刑攸從夢中驚醒時帶着一身冷汗。
刑攸下床走到客廳,不知道為什麼,爺爺堅決不睡奶奶那間客房,裡面還是以前的模樣,不過電腦桌上擺着奶奶的遺照,刑攸覺得他是上年紀了,害怕那些跟死亡有關系的東西,就像奶奶的遺照——在他心中形成一顆定時炸彈,随時都會爆炸。
爺爺離開了,也帶着藥味離開了,刑攸第一次覺得房間内充斥的是飯香而非爺爺擺在茶幾上的藥瓶散發出的苦味。
刑岩穿好衣服,帶上帽子,“我去給學生補課了,你在家裡照顧小妄。無聊的話就上去找一下李知勉,他媽媽今天也不在家,中午你們看着做一點飯吃。”
刑攸點頭示意他,刑岩走後,房間就變得寂靜無聲,昨晚,刑無妄做了噩夢,哭到大半夜才止住,今早破天荒沒有按照晚九早六的作息起床鬧騰她,刑攸深吸一口氣,刷碗,掃地,拖地,洗自己的衣服。
結束這一切,床上的刑無妄有了點動靜,刑攸伸出手指将食指插進她蜷起的手指間,刑無妄迷糊着攥了下,睜開眼茫然地打量刑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