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勉又笑着說:“逗你玩的,我是說,分開睡,但我們要一起睡覺。時間上一樣而已,但是如果你睡不安穩,我就在你床旁邊打地鋪。”
刑攸恍恍惚惚,似乎自己已經提前泡進浴缸裡了,從外面硬生生擠進來的風聲變得尖銳刺耳,但刑攸發現自己的感官在鈍化,不着寸縷地暴露在李知勉面前。
情緒是個好東西,暴露一絲一毫就要被拖累到湖中心,最終溺沉消亡。
李知勉把她放到床邊,房間依舊是那個房間,隻是染上了凄苦的味道,灰塵向門外撲去,在一片黃光中下沉。
刑攸:“我知道了,等我洗完你也洗洗吧?今天下午跟着我在外面凍了很長時間,你——也很冷吧?”
“我還好,别忘了我身子骨硬朗一點。”李知勉聳聳肩。
刑攸:“對不起,我那時候有點任性了。”
李知勉彎腰俯身,輕輕捏着刑攸的鼻子,又松開,“我們要做情緒的主人!上學的時候不是學過嗎?”
刑攸明白,但難免會出現情緒反撲的時候,在神經極度緊張下,感官會全部消失,世界的存在感就會變得極差,那時候隻有自己,能救自己的人也是自己。
這時,人會與自己的靈魂産生共鳴,心底生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孤獨感和求生欲,在獲得絕對孤獨和絕對生命的過程中,生死是渺茫的,身邊無論聚集多少人都不能将他從瀕死邊緣拉回來。
迄今為止,刑攸一直秉持這樣的想法和觀點,但今天不一樣了,她發現李知勉可以做到——闖入她的世界,帶着永久性的溫暖和關懷,讓刑攸從生死之間頓悟。
失去和擁有可以同時存在。
李知勉捏了下刑攸的臉,“别多想,洗個澡就睡覺吧。”
刑攸點頭,拿着換洗衣服走進衛生間,裡面有個小隔間做的幹濕分離,角落裡靠牆擺放着浴缸,她褪下衣服,将自己慢慢沉入溫水中。
站在門外的李知勉聽着裡面的動靜,在徹底安靜之後,他轉身去看正在酣睡的刑無妄,鼻音淺長,臉頰和鼻尖有些涼,他決定提前打開房間内的暖風,端上一杯姜茶,坐在床頭慢慢喝。
刑攸房間的那扇窗子老老實實鎖着屋内的熱氣,刑無妄翻了個身,李知勉放下茶杯伸長手臂拍打她的後背,據刑攸說,刑無妄半夜驚醒的時候不怎麼多,睡覺或者是吃飯都比普遍小孩要老實。
兩扇玻璃纖塵不染,李知勉坐直身體又拿回自己的茶杯,他喝姜湯的機會很多,但真正喝到胃裡的次數很少,周女士特地為刑攸準備的,他可以看,但不能分一碗羹。
李知勉的觀點一直都是,刑攸是個小孩子,讓讓她是應該的。
但是,當然不能說明刑攸在他心中就是那樣弱小的人,刑攸從出生到現在,外加很小時候遭遇的事情,李知勉感慨她内心的強大,沒瘋已經算是老天爺的恩賜了。
李知勉盯着姜湯上漂浮的一圈光影看,他恍惚覺得,這像刑攸的眼睛,以及站在領獎台上的時候那副從容自在的笑容,無論那眼神是否嚴肅冰冷,他都覺得很可愛。
刑攸帶着困惑和求知欲的眼睛看向他,李知勉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她很漂亮,似水一般清涼溫柔。
他見過刑攸太多神情,即便現下總是頂着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他也可以捕捉到裡面微含的情緒,因此,當刑攸強顔歡笑的時候,比流淚痛哭更要讓他心疼。
刑攸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帶着熱烘烘的水汽,衛生間的牆壁上挂着一面水珠,順着瓷磚的縫隙向下流淌。
李知勉聽到動靜,放下茶杯打開門,刑攸站在正對門的鏡子面前擦頭發,身上裹着浴巾,露着半個肩膀和小腿。
李知勉循着橙花的香氣走過去,盯着刑攸帶水的肩膀看,忽然走上前握上她的手腕,“攸,我幫你擦吧?”
這樣見面是長大後第一次,出于尴尬和羞澀,刑攸舉起的雙手沒有動,盯着鏡中的自己,視線緩緩移動,在自己腰後可以看到李知勉的褲線,她想,跟李知勉比,自己确實是瘦了。
李知勉自作主張,拿過毛巾為她擦拭,動作很輕柔,他聲音低沉地說:“外面冷,跟我回房間。”
刑攸将手按在浴巾上,小步轉身,“我自己拿着吧?這樣走起來不舒服。”
李知勉捧着她的頭發,亦步亦趨:“我就跟着你,保證不會踩到你。”
刑攸的回答模糊不清,按着浴巾的手又緊了一些。
房間内的暖風很舒服,李知勉拉過來一個闆凳讓刑攸坐下,之後他坐在床邊,将凳子拉到兩腿之間,仰頭看着刑攸,刑攸略微有些局促,雙手按在自己膝上,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李知勉曲起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刑老師,你看起來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