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攸被這話攪得不自在，“什麼？我沒有生氣，李知勉，你想多了。”

李知勉看着她的臉頰，沒有捕捉到說謊的痕迹，他放松下來，“好啊，那就吃飯吧。我猜你半夜醒來會反胃酸，所以給你煮一些蝴蝶面吃，會軟很多，你别嫌棄。”

在李知勉眼中，刑攸天真地笑起來，“那我要一些蔥花和香油，少一些鹽。”

李知勉聳聳肩：“如你所願。”

在等待水煮沸冒泡的過程中，李知勉微微垂眼，帶着困意，說實話，他有些困。

刑攸吃到蝴蝶面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那碗五顔六色的小面放在神情嚴肅的刑攸面前很不搭，卻也因為眼睛上的一點亮光，客廳便被籠罩在平和安谧之中，李知勉認真地看着她，這才是刑攸原本需要的幸福的模樣。

生活不會總處于落入水面、濺起水花的那一刻，時而波瀾無浪，時而黯淡乏味，精神上的需求被滿足的時候，身體會産生一種被緊緊擁抱的錯覺。

李知勉當下就有這種感覺，仿佛置身橙花之間，幸福到止不住流淚，他捏着脖子上的戒指看了又看，忽然察覺自己搞不懂刑攸，準确得說，他已經猜不透刑攸的心思了。

看着眼前疲憊閉眼的人，李知勉輕柔地投擲出懷抱，将她放回房間時無意之間按壓到刑攸的枕頭，裡面是荞麥皮，并不柔軟。

手掌按動，皮膚感受到顆粒在向四周鋪散的時候，李知勉才緩神，輕輕坐在床頭打量刑攸，手指撥弄她微緊的眉頭，他不清楚刑攸會睡多久，也不知道刑攸能不能睡安穩。

守在床邊的時間過得很慢，李知勉有時間好好描摹她的臉頰，視線從眉心慢慢滑落，一絲一毫都不被放過。

李知勉牽起刑攸的手，慢慢撥開手指和自己十指相扣，指腹有一層薄薄的繭，他訝異，印象中刑攸的手掌是冰涼柔軟的，他又忘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沒再牽過刑攸的手。

他很痛苦，大腦卻又十分清醒，李知勉明白自己痛苦的原因——不知足，且總為未來焦慮，自己和刑攸的關系一直處于一個模糊的界限，他内心有預感，刑攸也一樣喜歡他，但問題關鍵在于，這其中的喜歡或是愛可能源于他施加給刑攸的喜歡與愛。

這對刑攸是不公平的，未經允許的喜歡在他看來是一種冒犯，侵染了刑攸的生活以及内心，李知勉又想強求一個結果，希望刑攸從生活中汲取到的愛全都源于自己。

在産生這一想法的下一秒，李知勉給了自己一巴掌，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的大腦似乎清醒了一些，如果自己的占有欲成真，那麼刑攸會多麼孤獨？

李知勉不再細想，扣着她手掌的手慢慢攥緊，拉在嘴邊吻了吻手背，因為愛慕過深，李知勉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地過完每一天，一個接一個的白晝和黑夜，沒有陪伴的日子是最難熬的。

因此，李知勉希望刑攸得到應得的尊重與愛護，并非他一個人，也并非刑攸不渴求的那些。

日子還很長，刑攸要慢慢走。

周女士教過他，幸福的家庭不會養出沉悶的孩子，李知勉意識到刑攸過得不好源于一根棒棒糖。

周女士将他的零食分給學生時他還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母子二人甚至有了第一次冷戰，兩人之間冰雪消亡的原因還是因為刑攸的助攻。

夏末的風有些涼，天際輕拂夕陽的傍晚，刑攸呼吸着純淨溫潤的晚風，身邊是捏着飯卡的李知勉，因為周日的“購物”，李知勉滿心歡喜等待了一周，但又在初中部小賣部旁看到了周女士，歡喜的面龐瞬間下過一場陣雨，李知勉的零食之夢就要落空了。

夢回還的時候，是刑攸遞上來的袋子，她先跑去周女士身邊，李知勉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馬尾一甩一甩的很神氣，像馬駒的尾巴。

兩隻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讨人喜歡，刑攸再回來，放心告訴他這些零食不會再被送人了，他當下的内心不是驚喜和歡呼，而是佩服刑攸。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英雄，卻隻吃一根棒棒糖，李知勉跑去問周女士可不可以把零食分給刑攸，這樣兩人都可以少吃一些，周女士迎來破冰時刻，笑着答應他，并提出了一個絕佳的對策，不會讓刑攸不好意思。

對策是要和刑攸交朋友，李知勉将自己一半零食推出去，心不安地跳動着，某種力量幫助他說出交朋友的話，刑攸的反應很平淡且冷漠，但和上次一樣将棒棒糖壓碎成兩部分，她挑了兩塊較大的給李知勉。

晚自習放電影，教室的窗簾被放下來，晚風緩慢地蕩，在清冷的光線中，教室内的一切都變得昏暗，但刑攸的眼睛是帶着笑意的，明亮的和星星一樣，這種亮光也存在于李知勉的眼中，他很開心，因為僅用半袋零食就和刑攸成為了朋友，還換來兩顆較大的糖。

李知勉開始好奇，為什麼刑攸隻買一根棒棒糖。

李知勉：“你不喜歡零食嗎？每次也會吃呀，我看你還是很喜歡的。”

刑攸：“一顆糖就夠了。”

李知勉經常聽到這句話，尤其是“夠了”，是刑攸不需要這些，但他聽出了遺憾和失落的情緒，李知勉覺得她在撒謊，但周女士說過，向女孩子詢問一切有關她們心裡所想的細節的行為都是逾矩的，除非她自願向你展示。

李知勉等了很久，從三年級當同桌一直到升到初中部不再買糖吃，他都沒有等到刑攸主動向他展示那些細節，李知勉看着愈發沉悶寡言的刑攸，心中斷定，刑攸一點也不開心，還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