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譚巷将那柄淌着水珠的油紙傘遞給下人,跺跺腳揮揮袖,拍拍衣裳上的雨漬,這才邁入屋内。管家候在一旁,見他進屋,便提前斟好了茶水。他指間剛觸着茶盞,便瞧見隻着白色裡衣的譚至肯連蹦帶跳地朝他直奔而來。
譚巷倚靠着木椅,吹了吹杯中騰升而起的熱氣,熱氣是跑了,他周身的寒意卻還在盤旋。他擡頭瞥了譚至肯一眼,“我還想問你呢,怎這麼晚還沒睡?”
譚至肯往外邊擡了擡下巴,道:“這雷太不禮貌了,吵得人睡不着。”話音剛落,那雷神又突然轟炸一聲,似乎在對他的抱怨表示不滿。
譚至肯被吓得一哆嗦,向外瞟了一眼,發現那雨勢未增,道:“也就是吼得兇……”
譚巷飲了口熱茶,說出來的話卻不那麼熱乎,“是啊,怎麼沒往你身上劈?”
譚至肯對自己親爹這個态度早已習慣成自然,自然到聽而不聞。他走到譚巷身側,滿心期待地問:“爹,你這麼晚才從宮裡回來,是不是因為王上要封尤姑娘為宮廷術士了?”
譚巷一聽,驚訝道:“你從何處聽來的?此事王上也是剛剛決定的,還未對外宣……”
“真的啊!”譚至肯眼中迸發亮光,比外頭的閃電還刺眼,将那眼下的黑眼圈都照得泛白。
譚巷隻覺自己的臉龐猝然被光籠罩,他将茶杯放置在桌案上,眯着眼道:“你小子怎麼如此高興?又不是封你為官。”
“她當官了我的任務就……”譚至肯一屁股坐在木椅上,伸手去取茶盞。
“任務?什麼任務?”
譚至肯一口喝完杯中茶,搖搖頭道:“沒什麼。就是之前去找她蔔算時,答應了要在王宮各處為她宣傳。”
譚巷猶疑着問:“你小子不會是跟那個尤此有點什麼吧?”
譚巷瞧着譚至肯神色有異,心裡有了計較。這讓他不禁想起膚疫爆發的那一天,他從王宮回府時,剛一進門譚至肯便迫不及待地追問尤此是否被王上賞識,也不過問膚疫一事。加之此前譚至肯随時随地都在他面前談及尤此蔔術多好,不為王上分憂實在可惜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語。
總之隻要他出現在譚至肯視野中,譚至肯便無時無刻不對尤此贊賞有佳,當時他便懷疑譚至肯對尤此抱有心思。但眼下這個情況來看,他猜測或許譚至肯跟尤此私下有約,隻要尤此當上官,譚至肯就有“糖”可吃。
然而譚至肯很快便推翻了他的猜測。
隻見譚至肯歎了口氣,無奈道:“我是想跟她有點什麼,可人家不願跟我有點什麼啊!”
譚巷當即敲了敲譚至肯的腦袋,厲聲道:“我警告你啊,别的女子也就罷了,尤……”
“她跟别的女子當然不一樣……”說着,譚至肯嘴角溢出一絲迷戀的笑意,似乎在細數着與其他女子不同之處。
譚巷無奈地擺了擺頭,還欲開口,譚至肯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圖,搶先道:“放心吧爹,你兒子我心裡有數。”
他雙臂一伸,哈欠一打,膝蓋一立,便徑直朝外走去,丢下一句:“爹,我先睡了,你也早點睡。”
“你還在睡嗎?禾豐?”
盡美站在禾豐門前,兩耳豎起,靜待片刻後仍沒聽見屋内傳來回應,這才擡手敲了敲房門。
禾豐聽見敲門聲,便将自己的腦袋埋進被窩裡。他緊皺着眉頭,将掌心覆上雙耳,試圖當做沒聽見。
可敲門聲持續不斷,盡美的聲音也愈漸拔高,道:“我們要搬住處了,小姐叫你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公子,我們為何要搬?搬去哪裡?”
禾豐此前一聽到盡美說要搬離住處,便火速趕到尤此房中問個明白。隻見榻上躺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尤此正站在鏡台前,将那些物品一一歸攏收拾。
尤此本欲回複禾豐的問題,可一扭頭便瞧見禾豐那雙又腫又紅的眼睛,皺眉問:“你昨天晚上沒睡?”
禾豐搖搖頭說道:“沒睡好。”
尤此歎了口氣,沒有拆穿。隻是打開抽屜,找到一盒藥膏扔過去,“敷一敷眼睛……”
昨天禾豐從校場回來以後就将自己鎖在了屋内,一直未踏出房門一步。尤此一天沒見着禾豐,還以為禾豐還在校場習武未歸,于是便打算去看看。可盡善卻說禾豐很早便回屋了,回來時臉色不太好。
禾豐的性格外剛内柔,從來不輕易在外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而魏各那人是根直腸子,說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因此他當即便猜測禾豐應該是在魏各那裡受了什麼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