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比比東稱呼自己，不管是“韻姐”還是“老師”都挺“大逆不道”的，但前者帶來的不适感沒有那麼嚴重。
因為在霧韻看來，老師這個詞更不可亵渎，所以察覺到對比比東感情變質後，她就果斷舍棄掉這個稱呼，隻稱其為冕下。
倘若讓面前的少女一直“老師老師”地叫自己，霧老師本人大抵是要被心虛和尴尬兩種情緒淹沒掉的。
“韻姐？”霧韻陷入思索太久，惹來比比東的疑問。
霧韻終于決定默認這個讓她有點兒惶恐、更莫名有些喜滋滋的稱呼，開口道，“剛才你用自創魂技教訓那三人，表現很好。”
“僅僅一個半月的時間就能創造出适合自己的魂技，并運用自如，威力不俗，真是天賦異禀，還勤奮刻苦哪。”
人類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聽覺動物，當耳朵捕捉到動聽的字眼時，心情無疑會自動變好。
畢竟，誰會不喜歡被誇獎呢？
比比東抱緊點心盒，眼角眉梢蘸着淺淺的笑意，嘴上卻隻提及見義勇為的事，“那些家夥沒什麼能耐，不過實在卑鄙，要是沒人出手相助的話，恐怕那位婦人就要空手而歸了。”
此前她隻是聽聞組隊獵殺魂獸的魂師中不乏背信棄義之徒，專門等到最後關頭臨時變卦搶奪魂環，沒想到這次直接碰上“強盜土匪”了。
“幸好她們遇到了熱心腸的你。”
對于霧韻來說，像誇贊、鼓勵這樣的暖心之語簡直是信手拈來。
“……當時你走神了，否則肯定比我更先察覺周圍的騷動，然後立即趕去救助。”比比東語氣笃定。
她目光稍黯，“如果不是你探察并說明了具體情況的話，也許我會先忙于自己的事，或者将它抛在腦後，最終不了了之。”
在萬年魂獸群聚的星鬥大森林裡，魂帝也不算多麼強大，貿然去充當好心人，萬一遇到了實力遠高于自己的對手，會怎樣？
哪怕不參與其中，隻是意識到自己無能為力改變局面，親眼目睹别人在眼前倒下甚至失去性命，就足以讓比比東難過、後悔。
多年前她就經曆過那種痛苦。是父母犧牲一切才換來自己活的希望，所以比比東比一般人都要惜命。
沒有足夠的能力傍身時，她甯願做一個冷漠的人。
不過，有霧韻在身邊、又恰巧是一對母女遇難，兩個條件碰到一起，比比東便輕而易舉地甩掉心頭的猶豫和内裡的自私，毅然挺身而出。
霧韻不同于不喜“多管閑事”的鬼魅月關，而與她相似的遭遇也會讓比比東更加動容。
“奮不顧身為人解圍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不幫也是你的權利。既然事實是你為她們打跑了‘豺狼虎豹’，那麼我就能認為你是值得嘉許的。”
霧韻莞爾，“所以，坦率一點接下我的表揚也沒關系。”
比比東眸子一閃，微微氣悶，這是在說自己别扭、不領情嗎？
瞧她唇瓣抿了抿後又撅起分毫，小小的唇珠随之嘟出，霧韻的心變成剛出爐的芝麻油餅，酥酥軟軟。
她禁不住想再拉近一點兒倆人的關系，于是詢問比比東對自己的看法，“你怎麼就确定我會立即去救人呢？”
多多地了解我吧，比比東。
“直覺。”
“真的？”
依照霧韻對比比東的認知，這人更注重實際，做事說話都強調理據二字，邏輯性很強，不太常使用像“直覺”這樣比較玄乎、不着邊際的詞。
當然，這隻能用來解讀教皇冕下私下裡的行為模式。
她借民衆對天使神的信仰，用各種冠冕堂皇的話術籠絡人心、讓手下為她賣命時，可是眼都不眨一下的。
除了意外，霧韻心底還泛起了星星點點的失落感。
這種回答好像有些糊弄的意味在。
比比東側眸，看見她眼底的情緒，稍作思忖，答道，“因為你的武魂。”
“武魂？”怎麼突然說到這個了？霧韻困惑。
下一秒，一股清香侵入鼻間，柔順的發絲在風兒的惡作劇下不經意掃過她敏感的脖頸，輕而溫的吐息打在耳廓——“你的雙生武魂特性是一剛一柔。”
說完這句話，比比東退回社交距離，重新站定，暗暗打量了下四周，才開始有條不紊地解釋。
“第一次課上，你要我們思考自己和武魂的獨特聯系、為什麼會擁有現在的武魂，說弄懂這些是完成自創魂技的前提。”
“我想，你的武魂果然也很像你，剛柔并濟，韌性強大。”比比東輕輕撫摸淡棕色盒子的表面，“柔軟的一面會讓你想要出手，剛硬的一面會讓你無懼出手，所以我确信你會那麼做。”
“結果證明，我是對的。”比比東菱唇上翹，擡頭直視霧韻怔愣的雙眼。
厄洛斯是一位嗅覺靈敏且箭術高超的神，總能抓住時機瞄準任務對象，然後運足力氣，悄無聲息地将象征愛意的金箭射進人的心房。
霧韻伸手撫了撫臉頰，微熱。
被另一個人滿懷信心地精準剖析原來是這種感覺，簡直令人目眩神迷。
這一刻，她抛開了教皇的濾鏡，真正為少女比比東的話語而欣喜異常。
見她又是一陣沉默——雖然是笑着沉默，但沒得到肯定的比比東還是忍不住歪頭問道，“我說的不對嗎？”
“對，對極了。”霧韻發笑，“如果有門課程叫《霧韻研究基礎》，那麼恭喜你已經入門啦。”
這是什麼奇怪的課？比比東也笑，“才剛入門，看來想要拿下滿分我還任重而道遠。”
她是個事事力争上遊甚至拔得頭籌的人，而且……深入了解霧韻的感覺，似乎也不賴。
她們算是朋友了吧？
“競争心真旺盛。”霧韻無奈，“不過正是因為你自我要求一直很高，所以才能在這麼小的年紀就取得這麼大的成就，繼續保持。”
“韻姐才了不起，你恐怕會是大陸最年輕的封号鬥羅。”比比東搖搖頭。
“不，你還有很大的希望取代我。”
比比東望着霧韻，一陣暖意從心間擴散開來。
互相予以無條件的信任，這大概就是友情的真谛。
“好，那我要加倍努力。”
“也不用把弦繃得太緊，要勞逸結合……”霧韻絮叨，“小孩子壓力太大會長畸形的。”
“我不小了。”比比東眉頭一鎖。
霧韻就勢問，“你多大了？”
“再過一個月就滿十八了。”
“也就是說，你的生日快到了。是什麼時候呢？”霧韻故作不知。
比比東思索了下，不太确定地答，“十月二十九吧。”
她很久沒有過生日了，興許再過個幾年，就會徹底遺忘這個逐漸從她生命中退場的日期。
“十八歲是很關鍵的一個時期，應該好好慶祝一下，你想怎麼過呢？”
怎麼過？比比東有些失神。
“生日最重要的是開心，平時很難完成的事情在這天都能被盡量滿足。簡單來說，過生日就是做一些你喜歡的事。”
想來比比東這些年估計都沒有正經過過生日，現在大概一時半會是沒有頭緒的，霧韻幹脆為她提供思路。
“當然，蛋糕也是絕對不能少的，就由我來做怎麼樣？”霧韻彎了彎眼，“你想吃什麼樣的蛋糕？”
“說起來，你是在哪裡做點心的？”比比東舉了舉麻薯盒子。
“學院老師宿舍的廚房，之前基本無人問津，所以現在成為我的私人領地了。”
武魂殿學院教師宿舍和學生宿舍相距不遠，隔了一條小溪，後者僅供睡覺之用。
隻将宿舍當作夜間休息場所的比比東自然而然忽略了師生待遇的差異，從來都不知道教師樓裡還安置了廚房。
比比東恍然，“其他的想法我暫時沒有，不過，讓我也加入制作蛋糕的行列吧。”
被修煉擠滿的生活是枯燥無比的，她不知道去哪玩好，武魂城……也沒什麼娛樂的地方。
如果倆個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會很無聊的吧？她不想浪費和霧韻共享的時光，也不想讓她覺得和自己待在一起是一件沒勁的事。
不如就陪霧韻下廚好了,這樣一來，下次她也可以為對方做蛋糕。
畢竟，一旦人家拿出了親手制作的禮物，不回以同等充滿心意的東西是不行的，對吧？
“哎？”
“我不會幫倒忙的。”
比比東對于霧韻詫異的神情略有不滿，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禍害廚房，用稍顯嚴肅的口吻申明道，“這就是我會感到開心的事，所以不能拒絕。”
嗯——敏銳地調取上文出現過的有利語句作為談判理由，同時擺出一副不容抗拒的架勢，表面從容不迫然則心中一定正在等待宣告自己的勝利……
這完全就是如假包換的教皇專屬行為模式嘛。
視線挪移到比比東端麗的面龐上，霧韻撲哧一笑。
沒能按捺住内心潛藏已久的沖動，她伸出指尖輕輕點了點少女的腮幫，将比比東的認真如氣球般戳癟後才收手，暗暗回味那份軟膩的觸感。
本來看霧韻無言反駁，情緒正踩着高跷往天上走的人身體微僵。
比比東擡起右手，搭在臉頰下方，說話時的氣似乎都收了不少，“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