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接近尾聲，白日天氣倒還算熱的，早晨和晚間溫度卻要低上許多，尤其是起風時，寒意頗為料峭，讓人不禁加快歸家的腳步。

胡列娜暢快地笑，“好久沒有出來放松了。在城内四處逛逛，看看夜景，真是舒服極了。”

“可惜榮榮走不開。”她從魂導器中取出玻璃制的短劍，“不過她眼光很敏銳啊，這家鋪子的生意能排整條街前十了吧？”

七寶琉璃宗本身就依靠探測、開采和品鑒寶石積累了巨額的财富，而甯榮榮仍覺不夠，謀劃着進一步開拓七寶琉璃宗的商業版圖。

她的腦瓜和運氣一向沒得說，在賺錢這方面從不失手，看中哪家有潛力就立馬注資，偏偏納入旗下的店鋪生意還都異常火爆，毫不誇張地說，七寶琉璃宗大陸第一豪門的位置恐怕百年内都難以撼動了。

霧韻捧着熱乎乎的金絲餡餅，跟胡列娜一邊溫聲交談一邊趕回家。

寝殿的書房裡比比東端坐着看書，偶爾拿起旁邊的茶杯輕輕抿上一口。

有些涼了。

比比東擱下杯子，瞄了眼窗外的天色，不由想到：霧韻今天回來得也太晚了。

倆人友好相處有段時日了，她也漸漸适應殿中還有另一人的存在。霧韻待人接物沒有哪裡是不合她心意的，所以這種體驗總結起來的話，就是既新奇又舒适，至少不會讓比比東産生任何的反感。

這也很正常。比比東将茶水續上，望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

要是自己和霧韻不合拍，“比比東”又怎麼會跟她高高興興生活那麼多年？

接着剛才的地方繼續讀，比比東的視線凝固在文字上，思緒卻在遊移。

無論是從過往的經驗來看，還是從“比比東”的記憶來講，霧韻都基本是會準時回家的，且今天學院休息，霧韻應該更清閑才是。

所以，這會兒還不見人影，到底去哪兒了？

比比東想知道答案，卻沒理由打探對方的私事。

身份不合适。

慢吞吞地翻動一頁，她把對霧韻的過度在意歸咎于另一個自己。一定是“比比東”想要随時洞悉戀人的情況，才害得自己也心神不屬的。

這樣的心理并非出于猜忌，霧韻人品如何她們都沒有懷疑過。之所以迫切地想知道霧韻反常的動态，不過是因為她們内心的掌控欲太強，不允許有隐瞞，不允許放在心上的人有跳出自己視線範圍活動的可能。

霧韻做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比比東需要她的報備。

明明以她們現在的關系，自己不應該如此關注霧韻，也不該對她有那麼強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似乎又繞回來了。比比東心中憋出一股郁氣。

都是這副身體的錯。

她皺着眉喝了一口熱茶，驅散掉腦袋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将注意力集中在書本上，慢慢地，雙目清明，心氣也順暢了。

“咚咚。”

“進。”比比東仍專注于書中。

霧韻輕輕推開門又帶上，未語先笑，“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吃過沒有？要不要嘗嘗這個？”

比比東怔了下，看向她遞過來的餡餅：外面包裹着的紙被油水浸得微透，酥脆的餅皮呈現出少許的焦褐色，表皮的紋路宛若條條金線盤繞于餅胚上，整塊餅看起來黃澄澄、胖嘟嘟，令人食指大動。

靠近時那股誘人的油香會濃郁些，還隐約能看到餅上頭飄出了一點點白白的熱氣。

“金絲牛肉餅，街上買的，我吃了一塊，特别香。”

“你吃的時候小心些，裡面肉汁可能會濺出來，我摸着還有點燙，現在吃正好……”霧韻介紹起美食時頗有些眉飛色舞的生動勁兒，叮囑時又溫和異常。

比比東的視線落在她不停翕張的唇瓣上，心情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愉悅。

有個人在耳邊嘀嘀咕咕的感覺還不錯。

不對。

前提是，這個人是霧韻。

比比東給面子地接過酥餅，咬了一口。餡料很足，第一口就嘗到了牛肉，還有些許燙燙的汁水在嘴裡爆開，餡是鹹香的，搭配餅皮吃起來味道剛剛好。

的确美味。

“我沒想過武魂城會變得這樣繁華、熱鬧。”吃了幾口後，比比東輕聲說。

她是一手建立了武魂帝國并将其一再擴大不假，但其實并沒有花多少心思在經營這些城市上。

在憑借強權和鐵腕攻城掠地時，比比東的第一想法從來都是增強自己在大陸魂師心中的威信與影響力，至于平民百姓的忠誠、意願，那些暫時不會給她帶來實際利益的“軟實力”都入不了她的眼。

所以剛開始接管這副身體，重新執掌武魂殿事務時，比比東是感到有些陌生的。

被改寫的不隻是她的結局而已，那些深入到她人生各個方面的細枝末節也發生了變化，這才是令她真正無所适從的。

無須再考慮複仇，向世人證明自己的強大；曾經視為眼中刺肉中釘的人或是被鏟除，或是早已臣服；化幹戈為玉帛的多，留有遺憾的少。

鬥羅大陸和平安甯了，她的生活也趨于穩定。

這一切都讓比比東感到有些不适應。可是時間久了，她慢慢發現這沒什麼不好。

難道滿心算計、處處潛藏霹靂與驚雷的日子值得追憶與留戀麼？

“以前的武魂城肅穆莊嚴，作為魂師聖地也足夠令人向往。不過我覺得現在這樣子也很好，教皇殿和鬥羅殿依然壯偉神聖，城内的人氣卻更多了，我很喜歡。”

霧韻說完，看向認真傾聽的比比東。四目相對，她的心微微抖了下，嗓子眼也有種輕顫感，于是先一步錯開眼，視線掃過比比東的下半張臉，又蓦地定住了。

由于吃了酥餅，眼下那兩片薄薄的唇沾染上了油脂，更顯光亮紅潤，凸出的唇珠小小一顆，在光線的作用下好似閃着微光。

“是麼？”比比東若有所思。

事實上，她也更加喜歡這樣的結局。如果放在年少時，現在的生活或許就是她當年的理想與期望成為現實。

隻是，經曆了那麼多後，她不想輕易承認自己喜歡、羨慕被霧韻改變過的人生。

好像一旦在這件事上松口，就……

比比東垂眸，忽然又擡頭，“盯着我好半天了，在看什麼？”

她一手捧着吃了一半的餡餅，雙唇泛着淺淺的光澤，翠眉微颦，不解地望過來時，模樣實在動人。

霧韻莫名鼻酸，低頭拿出魂導器，好像在翻找着什麼。

而比比東在她愣神的時候已經猜到了她視線的焦點，眸中劃過一絲赧意，将餅放到一邊不再理會，抽出手帕擦拭嘴唇，再喝了口茶水潤了潤。

“這個，送給你。”

“嗯？”比比東詫異地看着霧韻攤開的手，白淨的掌心上躺着一副水滴形狀的紅寶石耳墜。

“今天是十月二十九，你的生日，我就去街上挑禮物了。”

霧韻低眸，笑得有些腼腆，“我一眼就相中了它，雖然胡列娜說這個顔色戴起來可能會顯得太豔，但我實在太喜歡了。”

“能看出來的吧？它和你的眼睛很像。”

比比東的心被雲朵撞出一個小小的凹陷。

“你的眼睛不是那種特别明亮張揚的火紅色，而是摻着點粉，色調偏暗的紅，你情緒比較淡時是不怒自威的，但要是笑起來，就會顯得很溫柔。”

狹長的眼型會給人鋒利的感覺，而圓眼又偏向柔軟，二者一中和，就是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