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儒衫的少年倚窗而坐,聞聲微微側頭,露出一個沉靜又謙和的笑來,一雙桃花目斂了斂,縱然是同性都很難不被他的容貌氣度所攝。
更何況這家夥可不是個草包,而是士林裡風頭正勁,青州去年的解元陸無憂。
“我與諸位一樣,都覺得娶妻還當娶賢。”
他目光澄澈,聲音清潤至極,半點聽不出他其實對剛才讨論的事情毫無興趣。
“霁安兄好狡猾,我們是問你怎麼看賀蘭小姐!”
話音未落,突然一個小厮滿臉激動地跑了過來。
“賀、賀蘭小姐好像要出府了……”
沒等他把氣喘勻,剛才還在文質彬彬閑聊的士子們,一窩蜂從酒樓二樓沖了出去。
片刻後,隻剩下林陸兩人面面相觑,隻好也跟去。
誰也沒料想到賀蘭瓷會這時候出府,還是堂而皇之的從正門口出去。
按照衆人的預想,她此時應該因為避嫌而禁足于家中,畢竟賀蘭瓷現在去哪都會遭到非議。
***
賀蘭府在城北,左近是戶部侍郎張大人的宅第,右邊是大理寺卿展大人的祖宅,賀蘭府的門庭被夾在正中,有些小得滑稽。
不過沒人在意這個,因為周圍人熙熙攘攘,來得比想象中還多,間或還夾雜一些帶着家仆的富商公子。
故而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寒暄。
還時不時有些摩擦。
“誰踩到我的腳了!”
“别擠了、别擠了,賀蘭小姐什麼時候出來?”
正說着,就看見一個穿着水紅色描金線織錦短襖,百褶蝴蝶月華裙的少女領着四五個丫鬟從裡頭走出來。
少女頭上是金累絲牡丹形的珠钗,耳垂旁一對紫玉金流蘇的耳珰随風輕晃,衣襟前還挂着一圈金項圈,周身環佩叮當,珠光寶氣。
頓時外頭的人抻長脖子瞪大眼睛去看。
但見那少女細眉杏目,櫻唇瓊鼻,着實美貌,可……美雖然是美的,總讓人覺得有點言過其實,哪有傾國傾城那麼誇張。
馬上便有人失望道:“不過如此,害我剛才跑那麼辛苦……”
旁邊的公子搖了搖折扇,冷笑一聲道:“那是賀蘭小姐的表姐姚家小姐。”
果不其然,珠光寶氣的少女上了門外停的馬車後,又有人走了出來。
這一次出來的是個戴着帷帽的白衣少女,身後隻跟了一名丫鬟,她衣裙素淨不說,手上身上沒有半點飾物,隻隐約可見腦袋上一隻做工尋常的桃木簪,耳墜亦十分簡潔,看不清面容。
初次來的還當是府裡的大丫鬟,根本沒多看一眼,然而已經來過數次的當即按捺不住激動迎了上去。
“賀蘭小姐!”
“???你在開玩笑?那是賀蘭小姐?賀蘭大人堂堂正二品的左都禦史,家中女眷怎麼也不至于……”這麼寒酸吧!
搖扇公子繼續冷笑:“賀蘭大人清廉上京皆知,你在犬吠什麼?”
“兄台怕是第一次來吧,賀蘭大人兩袖清風可是出了名的。”
“再兩袖清風也不至于……”說話之人已經有些失望了。
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
忽一陣風驟起,掀起白衣少女帷帽上的白紗,她似乎也不甚在意,隻側眸看了一眼風起處。
一直遮掩的面容霎時映入衆人眼簾。
日耀灼灼從高天之上漫射而下,變成淺淺一籠紗光,恰好落在她膚白勝雪的面龐上,浮起一層極不真實的朦胧光暈,鴉羽似的細密長睫輕輕顫動,遮掩住那雙輕靈通透的瞳眸,像振翅欲飛的蝶,脆弱美麗,仿佛一碰即碎,渾不似真人。
她立在府門外,周身光華珠玉難及,竟映得滿室堂皇。
穿戴的幾樣便宜貨也似乎一下變得精雕細琢價值連城。
無論怎麼看都覺得是人間不該有的顔色。
方才還吵吵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連腳步聲都不再有。
仿佛所有人都呆了。
時空好似也停滞了一般。
賀蘭瓷眸光從天邊落下來,在某處略一頓,好巧不巧和某人笑意敷衍的眸撞上,視線一觸即分,快得像是在攀比誰更薄情一般,她唇角微微抽了一下,轉瞬便收回目光邁步上了馬車。
待馬車已經漸漸駛遠,有些人才如夢初醒。
“……那、那就是賀蘭小姐?”
“這、這天下竟有人能長成那副模樣?!”
“賀、賀蘭府上還收仆從嗎,念過四書五經那種……”
“在下瞬間能理解那位曹國公世子了……”
陸無憂身旁剛才還說着“娶妻娶賢,我是絕對不會娶這種女子的”的士子此時正攀着他的肩膀,癡癡呆呆地望向賀蘭瓷離去處,顫聲道:“霁安兄,賀蘭小姐她、她剛才好像對着我笑了,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希望啊?”
不動聲色地移開肩膀,陸無憂心道,醒醒,做夢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