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遙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得慌亂。
圓月當空,帶着一絲寒意,她心中生起不祥的預感。
劍拔弩張之際,“铛”地一聲。
不知從何處的一聲綿長聲響,原本就冷冷清清的街巷,徹底沒了聲音。
先前那男鬼和三三兩兩的鬼物,都被這聲響吸引,一個一個擡起了頭,微張開了嘴,眸光黯淡。
“子時三刻已至,衆鬼聞香。”
輕柔鬼魅的悠揚語調,帶着絲絲寒意入耳,随即,明遙耳邊便傳來模糊不清的低喃,像是無數鬼物在她耳側低低細語……
好吵。都吵到她看月亮了。
她不耐煩地堵住了耳朵,擡頭望向夜空。
目光一點點迷離。
今晚的月亮……好紅啊。
紅得像鹹鴨蛋黃一樣,滋滋冒油的那一種。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說起鹹鴨蛋黃,她後自後覺地想起,自己已經好幾日沒正經吃過東西了,這幾日就靠啃着百寶袋裡為數不多的橘子過日子。
好餓。
她是為什麼好幾日沒正經吃東西來着?
腦子裡像是黏了漿糊,明遙不停地回想,卻仍沒能想出答案。
耳畔又開始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嗡嗡作響,明遙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生出食欲。
五髒廟急需上供,她沒有心思再繼續聽耳側低語,隻偏頭嗅了嗅,聞到身側的香氣,帶着點苦味,不過總體還是香的。
明遙的牙尖有些癢,食欲占了上風,張嘴想咬下去。
“就快能回去了。” 幾不可聞的一道聲音。
回去?兩個字撥動了明遙的神經。
“再一盞茶,子正将至,鬼城門開,我們就能回去了。”
回去哪裡?她額間一陣刺痛。
“明遙,得救了,思政老師說這學期是開卷考!重點畫在群裡了,你記得看。”
“明遙,200塊,明天陪我去辦年貨,别一天到晚躺在家裡,我怎麼生你下來的,你一點也不像我呢?”
“明遙……”
“明遙……”
“明遙,你好些了嗎?”
無數聲音交疊,食欲漸褪,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抓住什麼,眼前漸漸清晰,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一個男子身上,她正被他抱在懷中。
他低頭看她:“你傷處殘餘鬼氣作亂,我未料到你也會受影響,現在好些了嗎?”
叽裡咕噜的,不知道說了什麼。
明遙眨了眨眼,男子聲音忽遠忽近,她聽得并不分明,卻先一步喊出了此人的名字:“玄徽?”
男子頓了幾息,唇角的笑意淡了淡,方才應道:“我在。”
得到确認,明遙背後一身冷汗,徹底清醒過來。
玄徽二字像是她的一個錨點,她每每念及,都會有一瞬間的抽離。
這是本書,并非她的世界。
捂着還隐隐發痛的傷口,明遙從人魂懷中出來,四處看了看,眼下城門距她們所處的暗巷約有百米。
周遭血氣彌漫,城中惡鬼正享受着他們的饕餮盛宴。
隻看了一眼,明遙便收回了目光。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她抵着牆角蹲下,今日她的運動量已經太超标了。
明遙看着月光下玄徽人魂映在地上的纖長人影犯空。
直到不遠處的城門發出一聲悶響。
一絲亮光透出。
明遙心中一松:“能——”走了。
她的語氣裡帶着欣喜,一擡頭,溫熱的血卻濺在了她臉上。
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玄徽人魂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她懷中。
一柄鐮刀穿透了他的身體,汩汩鮮血不斷湧出。
她面前不遠處,方才攔住他們的那個男鬼把玩着手中剩餘的鐮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果然。” 那男鬼勾起一個猙獰的笑,“阿甯被你們吞了吧。”
“先跑。” 人魂的唇角溢出血色,直到此時,他仍維持着一貫的平靜溫和,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将一個什麼東西貼在了她的身上。
明遙一向很聽人話,退出半步,并未猶疑,轉身便朝城門跑去。
那男鬼倒也未攔她,倉惶之間,明遙隻看見那男鬼徑直朝着玄徽人魂走去。
“阿甯成惡鬼六十年,最後竟栽在你一個凡人手裡,還真沒用。”
男鬼看着倒在地上的玄岫,鐮刀在他體内化開,又重新回到男鬼手中。
“這一刀,算給了你一個痛快。”
玄岫靠在牆上,從傷處湧出的血很快将身上鮮紅色的衣袍染成深色。
他要死了。
玄岫目光偏過幾寸,看向明遙漸遠的背影。
蓦地想起,他從前見過她一面。
他與玄徽同胞,體内的力量,有一部分也與玄徽相通,他在鬼城沉睡的這幾百年中,玄徽偶有力量外洩時,他的一部分意識便會附身到與玄徽有關的周遭之人身上。
那是個黃昏,她半跪在玄徽身邊,嘴裡喊着玄徽的名字,讓玄徽醒醒。
而他附身在一個男童身上,帶着玄徽的配劍匆匆趕來。其中劍靈見玄徽受傷,立即為玄徽輸送靈力,又讓她去取玄徽的百寶袋。
知道玄徽沒事,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珠,起身跑遠,身上的裙擺像是蝴蝶振翅,蹁跹起舞。
好莫名其妙,像場光怪陸離的夢。
他以為一切都将結束,與玄徽相通的那部分力量漸漸消退,他的意識也将抽離。
那隻蝴蝶卻突然停下,又折身飛回來,給他遞了塊餅,讓他不要餓着。指尖擦過他掌心的瞬間像是輕吻。
很癢。
如同現在,她重新折返回來,顫抖地擦去他唇角的血痕。
……
咽氣的瞬間,他想,怕成這樣還要回來,她對玄徽當真…情深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