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躁,激動,雙目赤紅,明遙轉頭蓦地看向那面曾被文婳摔碎了的鏡子,恍然——
不是怨,是怒。
文婳對那負心漢的是憤怒,是恨意,所以才迫不及待要将他殺死,連見他一面都顯得厭煩。
若是怨他,即便要殺,也不會這般幹脆決絕。
一開始,是她先入為主了。
找到破局的脈絡,明遙的心定了定,繼續深思。
既然如此,那文婳的怨氣會落在誰身上?
她的故事并不複雜,出現的人也不多,除了這負心漢,重要的角色,便隻有她的家人。
明遙一怔。
是了,她的家人。當年她執意和負心漢離開京城,與文家人斷絕關系,此後經年再未歸家,在被那個負心人淩辱傷害的時候,文婳她有沒有怨過自她出嫁之後,就當真與她再無聯系的家中親友。
明遙回憶起方才敬酒之前,文婳突然提及到她家人的表情。
乍一看,她眉宇之間沒有多餘的情緒,目光微微泛空,問她話時,也好似隻是無意之間的提及。
狀似無意。
明遙心口一跳,幾乎已經确認。
那廂,玄岫的氣息更加微弱了幾分,她的時間不多了,得趕在玄岫咽氣之前,先找到文婳的家人。
明遙猜文家人應當還是很疼文婳這個次女的,婳,好也,娴靜又美好,從名字來看就知道文婳的出生很得文家人歡迎,且原本文家人還打算招贅婿入府,隻為留文婳在身邊。若非文婳一意孤行,過于執拗,或許稍微服個軟,過于事情就到不了最壞的結果。
現在,隻要找到文婳的家人,或許就會有轉機。
至于哄長輩,這種事情,明遙最是拿手。從前在家中,明女士身為商業強人,難免有些獨斷專行,在一些小事兒上控制欲略強,明遙能和明女士相處甚歡,其中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她哄人實在是有一手,既不讓自己委屈,也不讓長輩難受。
說做就做,明遙快走幾步,推開房門。
果然,房門是能開的。
她心中一喜,正要踏步出去喊人。
一聲輕微的響動。
明遙微微側目,隻見玄岫口中蓦地嘔出一大口血,人也醒了過來。
明遙腳步微頓,不好,玄岫人該不會不行了吧。
若她喊人中途,玄岫沒了,那豈不是直接完了。
兩相權衡後,明遙快速做出決定,朝外面大喊了幾聲救命,企圖引來府中下人,最好是引來文婳的家人。
随即轉身,找了找屋内幹淨的毯子披在玄岫身上,又讓他微微側卧,以免嘔出的血嗆入氣管。
短刃處的傷口她不敢處理,怕玄岫死得更快。
“玄岫,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明遙有些着急地擰着眉,确認玄岫是否清醒。
見他點頭,她才微微松了口氣,太好了,至少他還能聽進自己說話。
“你聽我說,你再幫我多撐一會兒,隻需再撐一盞茶的功夫,我找來文婳的家人,幻境就可以破了,我們就能出去了。”
“你一定不要死得太快。”
你此刻若死了,我就活不成了。
明遙說着說着淚水就真情實感地掉了下來,她實在是怕得很,她還是人生第一次趕這麼重要的DDL。
匆忙之下,也隻有寄希望于玄岫的意志力或者是什麼科學無法解釋的原因,能再幫她争取到一點時間。
聯想到玄岫前幾次赴死得痛快,明遙生出些擔心,叮囑的話說得越發密。
“玄岫,你一定要惜命一些,你死着死着死習慣了,不是什麼好事情,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你要從這一刻開始練習起來。”
聽到她的話,原本還在嘔血的玄岫莫名頓了頓,忽地輕聲問她:“那你呢?”
遭了,怎麼還能說話了,莫不是要回光返照了。
明遙心裡一沉,顧不得太多,連忙安撫:“我當然也是很惜命的,人生在世不容易,世界上沒什麼比我自己的命還重要。答應我,一定要多撐會兒。”
呼吸起伏之間。
“好。”
玄岫幾不可聞地應下。
得到承諾,明遙顧不得太多,推門便沖了出去。
屋内,很安靜。
原本嘔着血的玄岫目送着明遙離開後,起身擦了擦唇角的血漬,一雙好看的狐狸眼睛,含笑看向半空中飄浮着的文婳。
修長的指尖隔空一劃,文婳的魂體上赫然多出一道黑印。
“怨鬼。” 玄岫的聲音溫和得像是春水流淌過指縫,輕聲細語地好心提醒,“你違約了。”
“縱怨鬼之力逼‘我’嘔血,你想‘我’早點身亡?”
“既然如此……”
“這場幻境的終局何時結束,從此刻起…”
“由我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