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碧原本不叫蕭碧,而是叫白碧。
蕭是他母親的姓,白是他父親的姓。
他母親生下他後不久,就跟他父親感情破裂。二人分道揚镳的條件是他母親放棄他的撫養權。
十四歲以前,他一直跟父親生活在一起。
或許在最初的日子裡,他父親也曾愛過他。不然為什麼非要他的撫養權呢?
但這都是他有記憶前的事了,他根本不記得。他隻能這麼想。
而有記憶之後的事情,他通常不太願意回想。即便偶爾回想起來,他也會有一種失真感,好像一個局外人在旁觀别人的經曆一樣。
跟他母親分開沒幾年,他父親就跟别人組成了家庭,有了另一個兒子。
一個人的愛是有限的,當他父親把父愛都給了另一個孩子,他就徹底成了這個家庭裡的“外人”。
他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給同一個屋檐下的另外三個人增添麻煩。
他迫切地想要變成一個有價值的人。有價值的标準不由他來決定。
可他實在是太小了,能做的極其有限。
當他父親最終還是決定把他送回他母親身邊時,他停止了這些無用又可笑的讨好,決定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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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親把他送回他母親身邊時,他母親才想起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
她應該是後悔生下他的。因為他曾聽到她明确拒絕他的繼父要她再生一個孩子的想法,并說自己此生最厭惡的事情就是生兒育女。
她不相信血緣,就像她不再憧憬愛情。她拒絕被任何關系綁架,她隻為自己而活。
諷刺的是,讓她認清這些的,大概率是他和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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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他母親身邊的日子要好過很多。
因為從一開始,她就告訴他,自己滿足不了他對母親這個角色的情感期待。
沒有希望便不會失望。她給不了他母愛,也不會再給别人。
她沒有無視他,恰恰相反,她很關注他的學業,并送他遠赴海外名校求學。
隻是,她花費這些心力,并非為了培養兒子,而是為她自己培養一個潛在的繼承人。
所以他的繼父才會那麼厭惡他,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吧。因為自己觸犯了他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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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蕭家後不久,他跟他的繼父秦楓一起去參加一場晚宴。
行程是他的母親蕭清韻安排的,背後的原因有很多:讓人知道蕭清韻有他這麼個兒子、讓他适應這種場合、增進他和秦楓的感情……
于是,那個初秋的晚上,他跟着秦楓到了郊外的一套豪華别墅。别墅的占地面積很大,精心布置的露天草坪是當晚的主要活動場地,參宴的賓客非富即貴,一個個都精心打扮、光鮮亮麗。
關于那場晚宴,很多内容他都忘了。是誰舉辦的?為什麼舉辦?參加的都有誰?他統統都不記得了。他記得的隻有當晚悠揚的鋼琴聲,和彈鋼琴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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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秦楓到那兒的時候,賓客已經到了不少,大家吃着甜品、喝着香槟,閑适地聊着天,歡聲笑語一片。
秦楓從甜品桌上拿了碟蛋糕塞他手裡,然後随便指了個人少的地方,讓他待在那裡别亂跑,之後就不再管他,自己應酬去了。
他端着蛋糕,安靜地走到草坪的一角,找了張椅子坐下。隻用了一小會兒,他就在自己的四周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周圍的一切。
沒人對一個陌生的孩子感興趣,即便有,也都被他的冷漠所勸退。周圍的熱鬧與他無關,他也不稀罕這種熱鬧。
他本想就這麼安穩地坐到晚宴結束,直到他被一個人撞了一下,手裡的碟子順勢翻倒,連同蛋糕一起砸在草地上,雙雙報廢。
他被迫從自己的世界裡出來,才發現離他不遠的一處地方已經亂成了一團。
那裡擺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本應響徹整晚的鋼琴聲此時卻停了,因為鋼琴的演奏者,剛才被人給打了。
七嘴八舌的争吵聲中,他聽明白了七八分。
原來是有位年輕女客人,過來跟彈鋼琴的年輕男人搭話,對方出于禮貌,回了她幾個微笑,這有說有笑的樣子,落在女客人男朋友的眼裡,就認定了是彈鋼琴的男人在勾引他的女朋友,酒勁一上來,二話不說就往對方臉上打了一拳……
彈鋼琴的男人是來工作的,哪裡敢得罪這裡的客人,根本不敢還手,就那麼硬生生受着,要不是其他客人眼疾手快,及時把施暴的男人拉開,他都不知道要被打成什麼樣了!
那邊女客人又是要分手,又是要報警,跟她男朋友,或者說是前男友,吵得不可開交,旁邊攔架的、勸慰的、拱火的更是亂成一鍋……有了新的熱鬧可看,衆人一轉眼就把被打的男人給忘了。
被打的那個男人呢,都被打成那樣了,居然還在惦記着他的工作!
男人緩過來了點後,一隻手捂着腫脹的半邊臉,又坐回到了琴凳上,打算繼續剛才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