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雨水拍打着工作室的玻璃窗,發出沉悶的聲響。錦書澈蜷縮在滿地狼藉中,外賣的湯汁混着顔料在地面蔓延,形成詭異而荒誕的圖案。他盯着天花闆上晃動的陰影,那是電磁幹擾器在高速運轉,發出的藍光在牆面上投射出扭曲的拓撲圖形,如同他混亂不堪的思緒。
手機躺在不遠處,屏幕碎裂的紋路間,柏崇嶼的頭像依然安靜地躺在對話框裡。錦書澈突然爬過去,抓起手機,手指在鍵盤上瘋狂敲擊,又逐條删除,最終隻留下一行字:“你就那麼喜歡用公式掌控一切?”但直到發送鍵就在眼前,他卻始終沒有勇氣按下。
畫案上,未完成的畫作早已面目全非,被他用黑色顔料反複塗抹。可即便如此,那些潛藏在底層的銀線與熒光藍痕迹,依舊倔強地透出來,如同他和柏崇嶼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他扯過一張白布,将所有畫作全部蓋住,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段想要拼命遺忘的過去。
流浪貓小心翼翼地湊過來,蹭了蹭他的手背。錦書澈機械地撫摸着貓毛,忽然想起柏崇嶼偷偷為貓準備的進口罐頭,想起他說“營養配比更科學”時認真的模樣。喉嚨突然發緊,他猛地推開貓,站起身,在畫室裡來回踱步。
“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不能讓我就這麼爛在過去……”他對着空氣喃喃自語,聲音裡帶着壓抑的崩潰。微分碎蓋淩亂地貼在額頭上,右眼角的痣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猩紅。
突然,工作室的燈閃爍了幾下,熄滅了。整個空間陷入徹底的黑暗,唯有電磁幹擾器的藍光還在固執地跳動。錦書澈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了藏在抽屜深處的舊日記本。翻開泛黃的紙頁,裡面夾着的照片早已被他劃得支離破碎,但仍能辨認出兩個并肩而立的身影。
“理性至上的怪物……”他咬牙切齒地說,卻在指尖觸到照片背面柏崇嶼的字迹時,突然安靜下來。那行小字寫着:“和阿澈的第一個實驗成功”,字迹工整而溫柔,與記憶中那個總用公式丈量一切的男人重疊,又分裂。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錦書澈抱着日記本,蜷縮在畫架旁的角落裡。在這片被自己封閉的空間裡,孤獨與回憶如同失控的熵增,不斷吞噬着他最後的理智。而此刻,在地球另一端的秘魯,柏崇嶼的概率計算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某個關于“情感變量”的參數,正在瘋狂跳動。
秘魯安第斯山脈深處,克萊因研究所臨時基地的警報紅光驟然閃爍。柏崇嶼的概率計算器懸浮在半空,克萊因藍的數據流瘋狂纏繞,将他的身影切割成無數個破碎的菱形。“警告,核心變量波動超阈值300%。”機械女聲重複播報,全息星圖上,代表錦書澈的紅點正在劇烈震顫。
他扯松領帶,鏡片後的眸光泛起漣漪。三天前親手布置的監測網絡傳回海量數據:工作室電磁幹擾器過載的焦糊味、打翻馄饨的聲波頻率、還有那個始終未發送的質問消息——每個參數都精準地刺向他的心髒。指尖在計算器表面劃過,拓撲公式如藤蔓般蔓延,最終卻在“情感誤差”欄位全部坍縮成亂碼。
與此同時,暴雨中的工作室徹底陷入黑暗。錦書澈摸索着點燃蠟燭,火苗搖曳間,日記本裡的碎照片突然發出微弱藍光。他驚恐地後退半步,看着紙片上被割裂的柏崇嶼輪廓,正與現實中某個跨越半球的身影産生詭異的共振。蠟燭油滴落在手背,灼痛卻不及記憶蘇醒的萬分之一。
“你說過所有離散點終将連成線......”他對着搖曳的火光冷笑,燭淚混着顔料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莫比烏斯環。流浪貓突然炸毛,弓着背沖向門口——走廊傳來陌生的腳步聲,不是柏崇嶼監測器特有的嗡鳴,卻依然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手機在此時震動,喻懷瑾發來消息:「電磁幹擾器增強模塊被不明設備攔截,定位顯示城西倉庫」。錦書澈盯着屏幕,右手指無意識摩挲着照片殘片上柏崇嶼的字迹。當第二則消息“柏崇嶼提前結束項目,航班改簽到今夜”彈出時,蠟燭突然熄滅,黑暗中,他聽見自己血液奔湧的轟鳴。
秘魯基地的量子對撞機突然迸發刺目光芒,柏崇嶼的白大褂被能量流掀起。他卻充耳不聞,任憑概率計算器将所有算力傾注在跨越太平洋的追蹤上。“這次誤差率必須為0。”他對着虛空低語,克萊因藍的光束穿透雲層,在暴雨中勾勒出直指工作室的坐标。
而被困在畫室的錦書澈,正将最後幾幅畫作塞進防火保險箱。燭光重新亮起的瞬間,他看見自己映在牆上的影子——微分碎蓋下的眉眼冷硬如冰,右眼角的痣卻泛着病态的紅,像極了柏崇嶼概率計算器裡,那個永遠無法被公式馴服的“異常變量”。
聊天記錄:202X年X月X日 15:27
無意義:靠!柏崇嶼很吓人啊就像個男鬼一樣追着我
喻懷瑾:航班信息确認無誤,還有四小時落地
無意義:他媽的,量子對撞機炸了都攔不住他?(發怒表情包)電磁幹擾器被截,是不是他搞的鬼?
喻懷瑾:信号追蹤顯示攔截源确實來自克萊因研究所頻段
無意義:(發送語音,23秒,背景音混着畫刀刮擦聲)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監測器的嗡鳴!上次在便利店,他甚至能通過監控推算出我胃疼的具體時間!
喻懷瑾:需要啟動B計劃?地下通道可以直通港口
無意義:逃什麼?逃到北極他都能用公式算出我呼出的二氧化碳濃度!(撤回消息)
喻懷瑾:(發送文件)新的拓撲加密程序,能暫時擾亂他的定位系統
無意義:(未打開文件)沒用的......(沉默五分鐘)幫我買瓶烈酒,最高度數的那種
喻懷瑾:你的胃......
無意義:讓他的概率計算器算出我什麼時候胃穿孔好了!(發送轉賬:200元)
喻懷瑾:(收款提醒:200元)半小時後送到消防通道,記得戴口罩
無意義:(未回複,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後消失)
喻懷瑾:(發送語音,8秒)阿澈,冰島的船票還留着,這次我陪你走
畫室裡,錦書澈将手機狠狠砸進畫稿堆。裁紙刀在掌心劃出細痕,血珠滴落在柏崇嶼标注過的拓撲學論文上。窗外暴雨如注,他仿佛聽見概率計算器穿透雨幕的嗡鳴,與記憶中柏崇嶼說“所有軌迹都有規律”時的聲音重疊。當喻懷瑾的消息提示再次響起,他抓起顔料桶潑向牆面,黑色與熒光藍在碰撞中扭曲成巨大的克萊因瓶,宛如困住他的無形牢籠。
畫室的空氣仿佛被壓縮到窒息,錦書澈盯着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動的航班動态,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他跌跌撞撞地沖向工作台,将所有能找到的電子設備全部砸向地面,監測器的殘骸在黑暗中迸發出幽藍的火花,像極了柏崇嶼眼中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