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并不是完全的黑，更像是畫布上呈現的夜空圖，以墨藍做底色，群星璀璨，明月高懸，和着悠長蟬鳴，透出一種夜色很美的青澀暧昧來。

隻不過暧昧這東西在有情人之間是風花雪月的浪漫，在不合時宜的人之間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比如陸凜，死一般沉默着。

看到陸凜被噎得無話可說，傅堯輕哼了聲，就仿佛打了勝仗一樣得意，“不是你想問的嗎？不敢聽了？”

陸凜反問，“不是你說的沒意思了嗎？自欺欺人？”

不知是不是被戳中心事，傅堯的得意像泡沫一般易碎，他笑不出來了，沒好氣瞪過來一眼，一句話也沒說，掐了煙，抿着唇轉身回了宿舍。

“……”

陸凜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這次交鋒不說毫無進展，簡直雪上加霜。

當然，傅堯很快也體會到了雪上加霜的滋味——

因為軍訓彙演需要一男一女做領隊，陸凜被教官拎出來和一個女生單獨訓練了。

晚上回到宿舍，孫煜卓開始八卦，“和你一起當領隊的那個女生挺漂亮的，我聽說是數院院花诶。”

傅堯敲代碼的動作頓了一下。

陸凜一開始沒察覺到什麼，隻說：“不清楚。”

“你們倆今天下午單獨訓練有說有笑聊得挺好啊？”孫煜卓朝他擠眉弄眼，“有情況呀？”

陸凜下意識朝傅堯看了眼，“慎言，我有女朋友了。”

孫煜卓驚歎，“什麼！你有女朋友了，高中談的？也在燕大？哪個學院的？”

陸凜搖搖頭，“其實我不太清楚，打遊戲認識的，網戀，他說他在清大，比我大一級。”

張文謙也來了興趣，“你們見過面嗎？”

陸凜：“沒有。”

孫煜卓啧啧兩聲，“有時間趕緊約了見一見，這年頭網戀可太不靠譜了，騙身騙心騙錢。”

陸凜想了想說：“我感覺還好，我們平常就聊聊天，打打遊戲，他沒主動讓我花過錢。”

張文謙很會找重點，“沒主動讓你花的意思是，你主動給她花了？”

“很便宜的小禮物、外賣之類的，”陸凜餘光又瞥了一眼傅堯，帶了幾分故意道，“還沒有他給别的男主播砸的禮物錢多。”

孫煜卓咋舌，“……我的天，她為你花過錢嗎？你是不是有點綠啊。”

陸凜沉吟了下，“應該不會吧。不過的确離得挺近的，可以面基一下，等軍訓完吧，我問問他願不願意。”

張文謙扶了下眼鏡，“你要不還是見見，網戀風險太大了。”

“就是，”孫煜卓說，“你們視頻過嗎？現在視頻的美顔太厲害了，見一面心裡有底。退一萬步講，不說長相，聲音也能僞裝，萬一和你網戀的是個男的呢？”

“…………”

好了好了别說了。

陸凜已經感受到來自某個方向的強烈注視，他盡量自然地回視過去，被傅堯帶着恨意的目光狠狠剜了一眼。

隻不過這眼神色厲内荏，狠得徒有其表，收回去的時候已經沉重濕漉，像是看他的須臾之間淋了一場瓢潑大雨……

翌日。

被陽光一曬就化的傅大少出現在操場主席台，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衣長褲，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把一張俊臉捂得嚴嚴實實。

軍訓需要采集一些訓練視頻素材，燕大無人機社團自然承擔起航拍任務，這幾天一直有無人機社團成員在主席台晃蕩。傅堯跟社長認識，打了個招呼就過來了。

他自帶設備，所以并沒有跟其他成員一起拍，找了個陰涼地單獨待着。

沒過多久，一道戲谑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以公謀私啊，酷哥知道頭頂的無人機是拍的他嗎？”

傅堯頭也沒擡，“你怎麼過來了？”

“打報告出來上廁所，這不看見你了嗎，過來瞅瞅。”唐酩繼續看着無人機拍攝的畫面，正中央那個白得很突出的人就是陸凜，應該是正在練習左右轉，陸凜轉完後跟身邊的小姑娘對上臉了。

唐酩啧啧兩聲，火上澆油道：“你眼光真不錯，這帥的，讓人旁邊小姑娘看呆了，左右轉都能轉錯。”

傅堯被他煩死，把畫面調到别處，“你找死？”

“實話實說罷了，你别掩耳盜鈴啊，”唐酩笑了笑，“這隻是開始，你信不信等軍訓完開起課來你情敵更多。”

末了，唐酩又添了句，“你肯定也有人追。”

“是嗎，那我就在新生典禮出櫃，跟他公開表白，”傅堯嗤了聲，目光一凜，“看誰還敢追。”

“…………”

唐酩知道傅堯這人一向說得出來就做得到，但還是又問了遍，“你來真的啊。”

傅堯：“看我心情。”

“那完了，你這陰雲密布的，”唐酩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語氣，“帥哥要倒黴喽。”

“右眼皮跳災，你要倒黴了。”軍訓解散，孫煜卓順手遞給陸凜一瓶水。

陸凜閉了閉眼，試圖阻止它跳動，無果，他擰開水灌了口，玩笑道：“好歹上了那麼多年學，相信科學。”

孫煜卓拿瓶蓋扔他，“是誰問我右眼皮跳财還是跳災的？合着跳财你就信了？”

“那當然。”

陸凜嘴上開玩笑，心裡卻懸着，他自然是不在乎倒黴的，倒多大黴都沒關系，他也不相信僞科學，但他會忍不住多想，會害怕陸铮是不是出事了……

甚至于，他有時候會害怕接到陸铮電話，害怕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告訴他，你爸爸在xx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