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禦雪看看腳邊滾動的水瓶，又看看炸毛的九一，薄唇輕啟：“帶路。”

九一彎腰撿起礦泉水瓶狠狠擰開，仰頭将剩下的水一飲而盡：“故意吓我。”

夏禦雪上前小步：“十分鐘前你繞進死胡同翻牆過去，五分鐘前在同一家便利店進進出出三次不買——你是在确認我有沒有跟蹤，還是盼着我追上來？”

“啧。”九一不耐煩的将空礦泉水瓶砸進路邊的垃圾桶，“少往臉上貼金。”

清冷的氣息混着若有若無的雪松香撲面而來，夏禦雪擡手揮過九一帽頂的木屑：“是嗎？那你走這麼慢。”

“無聊。”九一越過她繼續往前面走。

穿過巷子後，九一把她往橋洞下帶，兩人貼着結薄冰的河道疾行時，九一抽出匕首精準刺入石縫。

橋底露出暗洞，土腥混雜潮黴味撲面而來。九一拉起衣領遮住口鼻，聲音在黑洞裡嗡嗡回響：“黑市三個月前新修的通道，直通安府山腳。”

九一熟練轉動打火機的砂輪，火苗竄起照亮洞壁上的苔藓，她颔首示意夏禦雪腰間：“玉佩遮起來，黑市人不待見世家大族。”

夏禦雪伸手将微微晃動的玉佩别到西褲裡：“你呢。”

“我打兩份工。”九一踮起腳尖，單手扣住頭頂的鐵環。厚重的石門轟然落下，将日光徹底隔絕在外：“兩份錢，雙倍罵，正好都是我要的東西。”

借着打火機微弱的燈光，夏禦雪屈指彈了彈石壁，潮濕的苔藓應聲掉落：“聽起來身不由己。”

九一抽出匕首在石壁上滑動，“你不也為了公務鑽到這種見不得光的地方。”

夏禦雪望着前方九一左手上纏緊實的繃帶：“如果你同時得罪了兩邊，會怎麼樣？”

九一難得多話：“紀檢部部長會把我做成标本挂在事務所大門口，黑市會把我剁碎了沖進排污池。”

“紀檢部部長？”夏禦雪挑眉。

九一不屑的嗤笑：“屁事多。”

“歪七扭八，瞎子挖的嗎。”九一踢開擋路的碎石，金屬打火機在指間靈活翻轉。

迎面不時走來一兩個黑市人，夏禦雪緊跟在她身後：“能直通安府山腳，倒也會修——不過要是被那個代理家主知道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洞，怕是要氣炸肺。”

“死了最好。”九一擡腳跨過橫在路中間的朽木。

夏禦雪注視九一單薄的後背：“你很讨厭安府。”

“還行。”

夏禦雪彎腰避開低垂的樹根，平靜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裡格外清晰：“不過你說五六次......你對安府的漏洞很熟悉？”

九一腳步未停，靴底碾過碎石：“聽得多。”

九一墊腳撥開高些的蛛網，左手繃帶随着動作滑落些許，她又垂手去整理：“管轄帝國心髒的府邸，爛事早就在黑市傳開了。”

“可有些事，是打聽不來的。”夏禦雪的目光掃過九一刻意遮掩的傷口，“你能憑傳言毫發無損進出禁區？”

洞外突然傳來悶雷聲，震得頭頂碎石簌簌掉落。

“你這話，倒像我是安府人。”九一用力揪着繃帶末端，像是要把某種情緒也一并勒進傷口裡，“安府人連呼吸都帶着檀香，我這身廉價沐浴露味，得了吧。”

“每一次涉險，我正好赢了。”九一将打火機合攏收起來，“前面出通道。”

她将掌心抵在凹陷處，石門在吱呀聲中緩緩升起，潮濕的山風撲面而來。

走出通道，夏禦雪終于能立直身子：“運氣不會永遠眷顧賭徒。”

“尤其是在帝國。”夏禦雪伸手接住頭頂滴落的涼水，山間霧氣濃重，安府巍峨的牆若隐若現。

值守的護衛瞧見夏禦雪腰間的玉佩，紛紛躬身放行，兩人就踩着青石闆一路向上。

九一冷笑一聲，将纏着繃帶的手按在廊柱上精美的鎏金紋飾上。

“别看太久。”夏禦雪出聲驚散九一的回憶，“人生就是如此。”

“有病。”九一将手放回衣兜。穿過無數長廊，兩個人來到昨晚事發的位置。

“那人活祭地點選在安府禁區——”夏禦雪頓了頓，垂眸看向已經恢複如初的地面，上面還殘留着安府的封印：“要麼是邪祟要求，要麼......”

搞臭安府名聲？

夏禦雪掌心懸在封印上：“你每次是怎麼進獻祭場的？”

九一平靜開口：“每拖進去一個活人，空洞會暫時開放一段時間，我就跳下去了。”

“胡鬧！”夏禦雪猛地轉身，“我要讓你負責人收拾你。”

“啊？”九一困惑的看過去，見對方刻意回避，她更困惑了。

啊？

不是說好了不告狀嗎？

夏禦雪找回慣有的冷冽：“你早就知道活祭的事？”

“來的那條路不多人走，但夜裡還是有人隔着土層聽見微弱的慘叫。”九一望着轉陰的天空，長歎口氣，“我猜帝國各個州都有無異能力者失蹤。”

九一直接了當甩出重磅炸彈：“有人在用無異能力者批量制造鎖鍊人。”

“失蹤者全來自黑市？”夏禦雪已經對着屏幕快速敲擊。

黑市位于地下。

路上的行程或許需要中途下車，但各州的黑市以縱橫交錯的地下管道直接鍊接。

通緝犯、黑戶等這些被主流社會排斥的人，在一座座小型地下城市中生活并被直接庇護。

除此之外，黑市對所有敢于拉開井蓋的人都敞開詭異的懷抱。

公告欄上貼滿的羊皮紙，既藏着追捕逃犯的血腥差事，也有盜取禁忌古籍的隐秘任務。

黑市如同連接光明與黑暗的扭曲橋梁，讓每個遊走在灰色地帶的冒險家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價值。

“不。”九一伸手摘下帽子，将整張臉完全暴露出來。上面不見半分傷痕，整體卻無端透出被命運反複磋磨的憂郁。

她擡手抓抓及肩的頭發：“隻是秦川的失蹤者都來自黑市。”

夏禦雪沉默着凝視九一灰蒙的眼睛，許久才吐出一個字：“嗯。”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收緊，随後她又問：“你摘帽子做什麼？”

九一蹙眉，将衣帽重新拉上：“莫名其妙。”

直到九一的部分臉被陰影重新覆蓋，夏禦雪才說：“活祭案我會再細查。”

“還查個屁。”九一彎下腰将鞋帶打散系的更緊，“就在地底下。”

“我承認你對此案的貢獻，但我挑明——”夏禦雪的目光越發冰冷，“沒有任何人會為你接下來的行動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