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艦的走廊确實很長。
『有時候我會故意走得很慢,讓回聲拖得更長一點。』
她放慢了腳步。
來來往往的黑色制服胸前都别着徽章,代表是誰的直屬部下。
她腰間别着祝七的令牌,沒有人來阻攔她——黑市最高統領、帝國議會非常任理事的身份足以讓她在戰艦大部分區域通行無阻。
但那些守衛看她的眼神依然古怪,就像在看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異類。
冰冷的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愈發長——雨季、戰艦、走廊、腳步聲回蕩。
三年前在戈壁灘與夏十三的對話全都浮現在腦海中,于是她往下看。
這座浮空的巨大鋼鐵堡壘籠罩在秦川經濟中心的上空。
『戰艦』,帝國最高統治層的代名詞與活動場所,集政治權力與軍事管控于一體。
穿過幽暗的甬道,兩側的牢房傳出絲毫不加克制的哀嚎。盡頭那扇厚重的鐵門半開着,她聽見鞭子破空的聲響。
“骨頭挺硬。”女人的聲音帶着慵懶的笑意,“再不說我可就要弄死你的家人了哦。”
沒有回答,隻有痛苦的喘息。
九一站在門口,看見刑訊室裡的男人被鐵鍊吊着雙臂懸空。腳底有一小灘暗紅色。
扶手椅上的女人背對着門。黑色披風随意搭在椅背上,高馬尾用紅繩系着,發尾垂落在腰際。
和三年前戈壁灘上那個抽煙看星星的女人相比,此刻的夏十三渾身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九一擡手敲了敲門。
“進來。”夏十三頭也不回地說道,然後像是意識到什麼,緩緩轉過身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九一看見夏十三的眼睛微微睜大。
“是你。”她的聲音裡帶着微妙的興味,“那麼久不見,長高了。”
三年時光在夏十三臉上幾乎沒有留下痕迹。九一注視着她:“典獄長大人,我想和你談談。”
夏十三挑眉,将染血的白帕丢到一旁,示意手下将昏迷的犯人拖出去。
等到審訊室裡隻剩下她們兩人,她才慢悠悠地将椅子拖到桌前,招手示意九一過來。
“戰艦走廊就是很長吧。”她單手撐着下巴,目光在九一身上打量,“你想我了?”
“回聲比戈壁灘的風聲好聽。”九一順從的走到她面前,“我以為你已經忘記我了。畢竟對你來說,我隻是無數流放犯中的一個。”
“怎麼會忘呢?我知道我們會再遇見的。”夏十三笑了,“現在還害怕天亮嗎?”
她站起身走到九一面前,輕輕挑起九一的下巴。九一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和昂貴的香水味。
“三年不見,你變得更漂亮了。”夏十三的聲音低沉而誘惑,“就是眼神還是那麼憂郁。”
九一沒有躲閃:“典獄長大人,我是來說正事的。”
“無趣的小孩兒。”夏十三松開手後退回座位,“不過我喜歡。”
她慵懶地靠在椅背上:“說吧,找我什麼事?”
九一将那枚銅錢推到夏十三眼前。
夏十三的目光落在銅錢的『周』上:“哎呦,周明月的銅錢?那老女人還沒死透?”
“活祭案用了蠱毒。”九一看着她,“安言又發現了羊皮卷。”
“所以呢?”她擡眸,“你來找我,是覺得我和那個老女人有關系?想告我一狀?”
“你們是政敵。”
“聰明一半。”夏十三看見九一腰間還别着自己三年前送她的匕首。随即站起身,從旁邊架子上去抽卷宗:“活祭案......我給你查查是誰處理的。”
“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活祭案和你有什麼關系,為什麼來找我?”
“想賺錢。”
夏十三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近。九一踉跄一步,幾乎撞進她懷裡。
“九一,三年不見,你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九一擡眼看她,依舊平靜:“典獄長大人,你這是要審訊我嗎?”
“審訊你?”她俯身湊近,幾乎要貼上九一的唇,“我舍不得。”
九一微微皺眉,向後掙脫出她的鉗制:“如果典獄長大人不願意幫我查,我就回去了。”
“急什麼?”她拿着卷宗坐回椅子上,“既然來了,不如陪我喝一杯?”
“不想喝。”
“無趣。”夏十三翻看卷宗,“那這三年,你有沒有想過我?”
九一敷衍她:“想了。”
“太假了。”
“說了你又不樂意。”
“這才有意思嘛。”她伸手順了順九一的鬥篷,“不過沒關系,我想過你。”
九一後退一步。
“行了,不逗你了。”她用指甲在卷宗上的『夏禦雪』上點了點,“哎呀,活祭案是我們親愛的大小姐處理的。”
九一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大小姐?”
夏十三繼續在卷宗上敲擊,眼睛卻緊盯着九一的臉:“是啊,夏府主脈唯一存留下來的——大小姐。怎麼,你不知道?”
“唯一存留?”
“夏府十三年前有場大火,主脈二十多口人,隻活下來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夏十三将卷宗一卷,随即放回架子上,“除去決策權,如今在府中近乎與家主平起平坐。”
九一裝作困惑的撓頭:“活祭案為什麼會勞煩夏府大小姐處理。”
“因為牽扯到殷族遺術。”夏十三抽出兩支玻璃杯,“殷族當年是被夏府處置的。”
“殷族不是滅族了嗎。”九一說,“會有秘法傳下來?”
夏十三端着酒杯走回來,将其中一杯遞給九一:“誰知道呢,官方記錄罷了。”
“你很了解。”九一接過酒杯,沒有喝。
夏十三抿了一口酒:“典獄長的職責之一,就是了解帝國的每一個秘密。”
“包括夏府主脈那場大火?”
夏十三愣了一瞬,随即将自己的酒給她互換了:“怎麼不喝,怕我給你下蠱?”
“沒有。”九一将酒杯轉到她沒喝過的位置喝了口,燒的喉嚨難受。
“沒喝過高度酒?”夏十三挑眉,“一場完美的悲劇罷了。”
“夏大小姐當時不在府裡?”
“在火場中心,毫發無損。”夏十三看着她,“——現在,告訴我實話。為什麼對活祭案這麼感興趣?”
“為了錢。”九一平靜地回答。
夏十三指了指她腰間挂着的令牌,嗤笑道:“線索給的報酬,足夠你支付祝七的令牌錢?”
九一無奈的歎了口氣:“我會炒價的。”
“哦~原來如此。”夏十三露出了然的表情,“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定的幫助,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