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幼聽漸漸醒來,抱着被子翻了個身,睡裙肩帶随着動作滑落,臨睡前窗簾沒拉嚴實,下午天氣晴朗,光線照進來,她的鎖骨透着珍珠般細膩的質感,弧度流暢而柔美。
她用手背擦掉眼角滲出的淚,直着腰坐起來,拿過床頭櫃上的合照,一家三口和雪人的圖像嵌在米黃色的磨砂相框裡。
是十歲之後的那年冬天拍的。
黎幼聽指腹撫過相片,細心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指尖落到黎崇征和沈素婉的臉頰中間,爸媽的神情一如既往。
笑顔和煦。
隻是永遠地停留在了十五年前。
她不是沒對生活失去過希望,但媽媽在保險櫃裡給她留了一封手寫信。
字迹理論上來說可以被學習模仿,不過沈素婉多年都保持着作曲家的個人習慣,那封信的末尾标注了英文名縮寫和設計獨特的音符。
“最重要開心就好,忘記煩惱,宇宙很大,任飛翔,滿載歡樂,回航……”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她的回憶也戛然而止。
手機屏幕上跳躍着一串陌生的數字,黎幼聽确定自己一定不認識這個人,但看見歸屬地是北城,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你好。”黎幼聽禮貌詢問。
“……”
那邊窸窸窣窣的,暫時沒有人聲。
等待了幾秒,就在黎幼聽以為是垃圾電話,準備挂斷的時候,對面忽地咳嗽一聲,清清嗓子開始說:“你好,請問是黎幼聽嗎?”
是個男聲。
黎幼聽:“對,我是,您有什麼事情……”
“我撿到了你的校友卡。”他說。
黎幼聽:“校友卡?那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
黎幼聽輕蹙着眉,表示懷疑,莫非是什麼新型騙局,她校友卡才丢了一個晚上而已,就被毫無隐私可言的大數據監測到了?
能有這麼巧?
那道男聲貌似被問住了,反應過來後,很快說:“不是,我現在在東城區派出所門口,剛拜托他們查了一下。”
“哦,那你可以先幫我放在那裡,我有空就過去取,謝謝你。”
“我在這邊等你。”說完,男人略顯不自然地解釋了一下,“嗯……他們好像有案子要處理,現在挺忙的,我擔心倉促中,你的校友卡又被弄丢了。”
咦?好像有點道理。
黎幼聽起初沒琢磨出來,“嗯”了一聲。
電話挂斷,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可對方叫她過去的地址是派出所,她很難不喪失敏銳的洞察力。
但話又說回來。
那可是警察叔叔的辦公地點哎!就算今天她倒黴透頂,千防萬防還是會遇到騙子,那麼她大概率可以得到史上最快出警速度的徽章。
畢竟事關她能不能光明正大地刷卡進校門,而且她還在電話中答應了撿卡的好心人,黎幼聽沒時間糾結,做好決定後換了一套衣服出門。
大門前值班亭的保安大爺見到她,熱情打招呼,“黎小姐,你今天上班這麼早啊?”
“不是的陳叔,我東西弄丢了,有個人撿到了,他讓我去派出所拿一下。”
黎幼聽溫聲叙述事情的前因後果。
陳叔慈眉善目,親切地叮囑她,“那你路上要多注意安全的。”
“謝謝陳叔。”她應聲。
陳叔對她揮揮手,“不客氣,去吧。”
等她走後,陳叔隔着保安亭的玻璃,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多多少少帶着一絲憂慮心疼。
他年紀大了,老一輩的思想觀念沒那麼容易糾正過來,以為小姑娘到現在沒有找個男朋友是因為被之前的戀愛狠狠地傷害了。
黎幼聽當然不知道陳叔是如何想的,她走到公館附近的單車停靠位,手機在掃碼,思緒卻亂飛,想起剛才那個人的那句“我撿到了你的校友卡”。
是誰呢?是當晚在現場的人嗎?
在現場……難道他的聲音?
“——你沒受傷吧?”
“——我在這邊等你。”
“叮”地一聲。
黎幼聽腦海裡的這兩道聲線如同一團終于找到了頭緒的毛線球,拉扯分開,又漸漸重疊。
真的是他!
黎幼聽眼前自動浮現男人的眉眼。
如果是他撿到了,那挺理所當然的,因為昨天晚上隻有他在那樣混亂的場合裡沉着自然,還能抽空注意到地面掉了東西。
自行車的車輪在柏油鋪就的小路上向前旋轉,耳邊傳來風聲,灌木叢草葉的沙沙聲,以及夏日裡嘹亮喧嚣的蟬鳴。
還有另一個黎幼聽未曾聽見的聲音。
如同一顆小石子在某個時刻被擲入平靜無波的湖面,蓦然,生活從兩點一線的固定軌迹,有了特别的轉折。
清脆的咚響,在湖中央炸開了一圈圈向外擴散的同心圓,随之蕩漾起千層柔緩消散的漣漪。
黎幼聽很快抵達目的地,發現門口并沒有站着什麼人,她鎖好車子,走進去,值班室的民警主動詢問:“你好女士,怎麼了?”